冰冷的剑刃停留于女子的脖颈,只差一分便可以割断她的血脉,身后青烟阵阵,诸虫皆化飞灰。
“千年的守候,终于有个了结了。”女子双目凄惶,眉间皮肉渐开,露出第三只眼来。
“你是三眼神族?”乾儿看了看已恢复原态的虫母,分明是个尚未及笄的三眼神族遗女,未想她竟然以身为蛊,育虫千万,守候那殿中财富,其中苦痛已非自己能够揣度。
“三眼神族?”女子唇边逸出一抹淡薄的笑:“千年后居然还有人能知晓这个名字。”脖颈边冷意突然消失,乾儿收回了手中之刃。
“这墓难道是千年之前建成?”乾儿将心中疑惑吐出。
“我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我只知,我以身侍虫,七七四十九日为一周期,这些年孵化了七千四百四十九批次食心虫。”女子的眉眼现出丝丝纹路,整个身体以目力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化:“靠虫续命,以身侍虫,守护恩公墓穴,万死不辞。”
“千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恩公是外面墓室中寒玉棺之主吗?”乾儿急急将手抵住女子后心,度气续命。
“发生了什么?呵呵,我希望永远不要经历那一切,三眼神族,昔日辉煌一夕倾覆。可怜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弟,也不知恩公将他救出后是否安好。”女子气息微弱,凭借着乾儿一力吊着那尚存的一口气。
“你的幼弟是否名唤卓昊?”乾儿看着女子的眉目,若能常存笑容定如皎月清辉。
“是,你识得他?他——他现在还活着?已渡劫了?他——他过的可好?”女子急切地问,一口气喘不上来,已经佝偻的背部深深弯曲下去。
“他过得很好,还有一个精灵古怪的未婚妻。”乾儿收回手,心知已无力回天。
“那,那就好。天终不亡我三眼神族。”女子欣慰一笑,一如卓昊般眉眼弯弯,瞬间香腮染雪,已临回光返照,千年的耗尽心力已穷尽了所有生机。
“恩公,卓燕再也无法守候您的陵寝,还望恩公早日魂魄归本位,重登仙界。”卓燕突然扑倒于地,对着墓室方向喃喃自语,言毕身子颓然着地。
“你恩公的名讳是?”乾儿心中疑团愈来愈大,已理不出头绪。
女子微微侧转头部,口已不能言,乾儿忙上前附耳听取,只闻断断续续之声:“青——青——”
“青什么?”乾儿待问出口,却发现女子已气息全无。
“我来帮她超度灵魂吧。”米桑上前,打破了刚才的沉默,面色沉痛。乾儿颔首,远远退让,看着米桑开始翩翩起舞,耳边清脆铃声不断,心情却若浪海翻波。那玉棺之主应与紫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面目肖似得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联系先前出现的神秘赭衣男子,这三者分明就是如同一人。听得卓燕之言,难道终究……
地面卓燕的身体渐趋透明,终化为三色光芒飘飞无际。
“善恶境相,皆非实有。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诸境顿空,即得解脱,永无苦恼,即得快乐。”米桑面色肃穆,双手若莲,腕间轻叩,沉声默念。
诸境顿空?若不能遁出尘世,善恶已成执念,也只能遵循着眼前的这一条路走下去。待放下屠戮之心,身随之永眠,不知是否有人于旁颂唱超度之曲。乾儿决然转身,向墓室之门走去。
二女刚刚踏入墓室之门,巨石便轰然落下,将那一方天地紧闭于身后。金色火焰所着之锁链发出一阵摩擦之声,门上浮雕三眼闭合,锁链应声而落,火焰熄灭。
“确定要开启这寒玉棺吗?”米桑自刚才起就神色凝重,似有心结郁结。
“已迈出了第一步,难道还退缩吗?”乾儿凝目望着空悬着的寒玉棺,虽少了一条锁链的平衡,却仍平稳地悬浮于半空,显然是封印术法所至。
“无墓志,此墓主人要么有心想隐姓埋名,要么就是犯了仙界重罪,不得留下名讳。”米桑环顾一周,突然想起方才这墓室内还立着一群年方韶华的女子,目露怆然之意。
“保留了三眼神族的末裔血脉,这一桩就值得钦佩。”乾儿目光沉沉。
幽然一叹,米桑取出玉净瓶,向第二根锁链泼去。绿焰猛涨,锁链尽头倒无雕塑,仅有一副壁画。一方池水旁或坐或立着奏乐仙子,池上舞台地板云纹绵延,奏乐仙子手持各色乐器,皆仰视着台上一女子,此女持叶轻垂双臂,眉宇间似有愁绪万端。乾儿细看那女子眉目,心中暗惊,这女子不是蘅芜又是何人,可是被攥画于千年前的壁画中,又是何故。女子目光似直直望向寒玉棺之处,纤细腰肢间锁链紧缠,淡白色宫装出尘,飞仙髻间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只薄薄施了粉黛。只是面目肖似而已,乾儿于心中断言,蘅芜并无此女眼中的那一抹厌倦般的淡漠。
壁画下首石门洞开,一丝青草混合着泥土的香味扑鼻而来,二女对视须臾,便施施然入内。脚下尽皆松软的泥土,满目青草茵茵,各色野花若星辰般点缀其间,远远望见一棵巨树枝叶葱茏立于视线尽头。二女加快足下步伐,转眼便至树下,只闻一阵树木清香,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乾儿凝目看去,心中惊讶更深一层,此树正是菩提树。
“你们说,它何时才能开花?”清脆婉转的声音突然响起,二女皆惊。只见一个女子身着淡白色宫装,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飞云髻、珍珠饰,立于树下,抬首望向菩提树冠。方才并无此女,如鬼魅般突然出现,二女皆后退了两步。
“你——蘅芜?”乾儿看着那一模一样的面庞,虽然那眼中掩着一丝困倦,却隐隐流露出蘅芜的清新气息,只是那装束、那全身的气势却又全然陌生。
“我是蘅芜仙子,你识得我?”女子低下头,疑惑地看向乾儿,上下打量了一会,便复又抬头望树,口中埋怨:“我并不认识你,虽然你身上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