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见
不知道是不是灵魂被颠了好几颠,将秋的眼前影影绰绰。昏暗的境地,仿佛他们口中的冥城。
妨闲说,冥城是死后心存执念亡魂的聚集地。
那么,葛陵呢,葛陵是不是也在这里?
虽然认定了是瞎子杀死了葛陵,但是没有确认,心中终究存有疑虑。
对了,与其追查,不如直接问本人好了。
主意打定,将秋就开始寻找。长街巷弄基本还原了京城中的一切,只是那些陌生冰冷的面孔,仿佛一个个毒蛇吐露蛇芯,怨毒的盯着妨闲这个陌生的来客。
冷,真冷啊。
将秋忍不住抱紧自己的双臂,阴暗的城池分不清四季,却忽然下起雪来。飞扬的雪花洋洋洒洒,将秋一时茫然,这样寻找,要到何年何月呢?
随心所动!
思及此,将秋蓦然闭上眼睛,心中执念——葛陵。
周遭的一切仿佛迅速后退,所有的人物和场景迅速变换,只朝着葛陵这两个字狂奔而去。
漫天的雪花忽然在瞬间凝滞,葛陵两个大字陡然崩碎,将秋豁然睁眼,自己早已挪了地方,而就在自己的前方,葛陵和一个男子相对而坐,正在饮酒。
“葛陵!”将秋激动的喊出声。
葛陵闻声转过头,坐在他对面的人也转过头,将秋下意识倒退一步:“子檀!”
那个在清明节出现的鬼魂子檀,那个用咒让自己发病的子檀。
“将,将秋公子!”子檀一看是他,慌忙飞身下楼,将秋想要退后,腿却怎么也拔不动。
“将秋公子怎么会在此?难道,你也已经……死了?是妨闲干的吗?”
“你,在说什么?”自己怎么会死,这跟妨闲有什么关系?
看着将秋疑惑的脸,子檀知道自己似乎多嘴了。
“上次的事情,实在是多有得罪,在下也是情势所逼,所以还请将秋公子见谅。”子檀拱手施礼,将秋看着他宽厚威武的面容,最终摇了摇头:“都已经过去了。”
都已经过去了。
那些阴霾,那些计谋,那些陷害
其实,都没什么的吧
自己不是一直好好的存在着吗?
一直被妨闲好好的保护着。
谁没有被逼无奈的时候,强盗最初也是因为饥饿才会去掠夺别人的食物。
人从来都是自私,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他人生死。
将秋从不敢断言自己是个好人,他相信如果自己被逼无奈,他一定也会如子檀一般,选择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
自私不可怕,可怕的是太多的人并不觉得那是自私,而是理所应当。
理所当然的自私着,然后变得贪心不足,变本加厉。
“你们认识?”葛陵下楼,三人相聚,于是有些事情就这样说开了。
子檀和葛陵生前是一起共事的同僚,肝胆相照,生死搏杀,同为成天麾下将领。明白了关系,将秋了悟点头,终于将目光对准葛陵。
“是谁,是谁害死你的。”
“哈?”葛陵愣神,看着将秋热切的目光,旋即了悟般笑了:“谁能害死我。我生无可恋,就直接去死了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想?”葛陵面容坦荡,星目剑眉少了当日的落寞倒当真是飞扬了神采。
认定已久的事实忽然翻转
简单的事情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复杂化
将秋一时茫然的瞪大双眼,看着葛陵。
一切,都是自己自以为是的一场闹剧吗?
闹剧!脑海中忽然浮现妨闲的脸,那夜的妨闲说了什么吧,说了什么吧。
“他觉得生不如死就一死了之,人家是高高兴兴的去死……”
“你觉得?呵,我觉得你是个白痴,你该早死,你就真是个白痴,就能真的早点去死吗?”
呐呐,妨闲在那时,就已经告诉自己答案了吧
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事件的本质
亦或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所以才能轻易的说出那样的话
他是在告诉自己答案对不对,而自己倔强的以为他只是变相的在安慰自己。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到冥城找我的吧?”葛陵恍然大悟,将秋一时无地自容。
“真真是对不住,我以为当日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实在是对不起了。”葛陵连忙道歉,询问后续,将秋就讲了入狱的事情,葛陵一愣。
“我的贴身随从在我死前几天被仇家暗杀,已然死去,我当时也无家人,所以才了无牵挂,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将秋一愣,但是旋即想通了:“应该是瞎子搞得鬼吧。”将秋懒懒开口,心已不在此了,只想着快些回去,找妨闲那妖孽问个清楚,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折磨的要坏掉了。
当葛陵追问瞎子是谁时,将秋随意编造了一个仇家算作了事。然后,将秋悲剧的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妨闲魅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淡岛斜靠在床边,看着跑了魂魄的将秋,一时无语。
“他是自己跑掉的。”绝对不是被勾走的。淡岛知道,妨闲明白他的意思。
妨闲没有吭声,只是走近了,看着被包扎成粽子一样的将秋。
“他是个白痴。”
“哈?”淡岛不明所以。
“迷路。”妨闲懒懒出声,心情却莫名其妙的大好,这个白痴一准是稀里糊涂的跑了灵魂,却不知道怎么还魂,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你很了解他啊。”淡岛笑的诡秘。
妨闲不置可否,他此刻想的是要不要作为惩罚,让他多迷失几天呢?
但是冥城太危险,那个白痴估计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思及此,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向外晃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淡岛的笑容渐渐消失。失却了笑容的面庞变得冰冷而刻板,哪里还是温和可亲的模样。他信步走入客厅,一个猴子一般干瘦的男子,搓着手贪婪的看着他。
“国师大人,我已经让他入狱,也让狱卒好好关照他了,呵,呵呵,我,我的银子呢。”若将秋在此,必然会惊呼,此人不正是陷害他的那个随从,葛陵已经死去的,贴身随从。
淡岛看着他,刻板的面容忽然闪过肃杀,那男子立刻觉得不对,转身想逃。
嗷唔一声,饕餮跃出袖子,直扑向那人……
“无尽的贪婪之心,人,果然都是如此,横竖是死,不若喂了我的饕餮。”淡岛冷淡言语,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
5.归
怎么才能回去!
将秋向子檀和葛陵请教,葛陵和子檀面面相觑
“你在现世没有留下什么牵引的东西?”
“额,那是什么,需要吗?”葛陵子檀再次面面相觑,继而葛陵沉痛的拍了拍将秋的肩。
“没有指引,你回不去的……”
“那子檀,子檀不是……”不是可以来去的吗?
“我是借着清明雨丝指引走出冥城,那时我将自己的一魄留在此地做牵引,所以才能在事后归来。”
将秋短暂的茫然之后,忽然双目明亮:“妨闲,妨闲可以带我走,上次就是妨闲带我出去的。”
子檀的脸闪过明灭的光——说还是不说?
正想着,一道光晕忽然亮起,周遭的空气仿佛要被撕裂,子檀和葛陵下意识向后退去,妨闲的身影浅浅的显露出来,瞥了凤眸,妖孽一般的妨闲冲着将秋勾勾手,将秋已经不及思量,身形向前。
光芒陡然消失,空荡的境地哪里还有将秋的身影。
“你不告诉他,那个妨闲想杀掉他?”
“也许,他已经不想杀掉他了。”
子檀微微一笑。若想杀,根本不用动手,将秋只要在这里三天,身体就会死亡。而开启冥城大门,妨闲也是要废不少力气的,此番能带他回去,可见,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不一样了呢?
不,将秋还是将秋,那个妨闲,是不是有些变了呢?
魂魄归体,将秋瞬间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么多心伤旧伤刚刚包扎跟药草发出严重的抵抗性,疼的他恨不得立刻去死。但是他忍,强忍着不吭一声,只想要默默的承担起一些事情,然后慢慢的看透一些事情,然后再作出正确的决定。
否则若都如这次一般,自己几条命都不够搭的。
看着死撑到脸色惨白的将秋,妨闲忽然觉得好笑,于是他就笑了。不怀好意的戳戳刚刚绑好的胳膊,将秋“啊”的一声叫出来,这下强忍的疼全跑出来要他命,他闭着嘴恶狠狠的瞪着妨闲,妨闲却心情大好的看着他纯澈眼眸中毫无威慑力的威胁,想到他牢狱中的一切,笑意越发浓郁。
将秋被盯得心里发毛,他觉得妨闲笑的不正常,恩,非常不正常。
妨闲似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冷哼一声消失不见,将秋愣神。
宽敞的屋子里,华光璀璨,将秋窝在陌生的软榻上,看着不远处挑灯夜读的淡岛。
“你想试探什么?”
“你都知道,又何必再问。”淡岛头也不抬,微笑答说。
“你明白,我想知道的是结果。”妨闲吹着茶杯里浮上来的茶叶,神情散漫。
“无果。”淡岛微微点了点头,,刺激还不够吧,下次应该直接找个妖怪逼死将秋,这样才能试探出来吧。
“你无果,我却已经有答案了。”
“哦!”淡岛冷漠的抬头,对上妨闲妖娆的满是笑意的眼。
“他是我的东西。”软软的话语仿佛棉花糖,温软适口,却甜的太多,容易腻死。
淡岛若有所思看着妨闲,妨闲的意思在明白不过,将秋是他的东西,他可以打骂,可以羞辱,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但是别人未经允许,碰都不能碰。
否则,即死……
强大的占有欲,对于这只狐狸并不少见,但是用在人身上,这算不算第二个?当然,如果,第一个能算是人的话。
不过,好像又要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不是吗?
“下不为例。”
淡岛对妨闲浅浅一笑,瞬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转换成了同门相交的愉快气息。
望着妨闲消失而去的身影,淡岛的笑容越发恬淡起来。
妨闲啊妨闲,你又在画地为牢了吗。
当你把一个人,当做自己的物品时,
那么,你注定将会失去他。
只因物件是死的,永远乖顺于你。而人,你若不肯付出,还想要掌控他的一切。
那么,说出如此任性自大话语的你啊,必然是要遭到报应的。
人,永远无法彻底预估。
多日后,淡岛来探望将秋,告诉他葛陵的事情已经查清,是那家丁栽赃陷害,那家丁畏罪自杀在乱坟岗,让他不要在意。
将秋茫然的看着淡岛:“谢谢。”
淡岛微微一笑,将秋整个人却陷入一种茫然的怔忡,淡岛连唤几声,他才清醒,尴尬的笑笑,淡岛又交代了几句多多休息,法术之事不着急,他已经学的很好了。
将秋想要起身,淡岛微微摆手,走出来时看到妨闲正倚在门外。
“怎么,不放心?”不放心我对他说什么?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淡岛一语双关,妨闲的目光却跃入高远的苍穹。
总觉得,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