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已乘月色去,此地空馀见证人。
一改之前的安静,客栈现在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吵的,有闹的,还有一帮在外围观官差办案的。
“命案啊,真的就发生命案了。”林伊懊丧地挠墙,“我怎么老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大概是源于你自己的时运也挺惨的。”沈雍头也不抬地继续擦宝剑。
“切,”她双手合十:“商人大哥,对不起,都怪我的乌鸦嘴,连累你往生极乐世界。你在天有灵,保佑自己沉冤得雪。”
“你有时间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林伊凶巴巴地回头,看到黑衣人从面前经过不去追,反倒比她叫得还大声,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个大侠不是该见义勇为一下,去抓捕凶手吗?”
没错,就在她和黑衣人眼神对峙的当口,沈雍像只召唤兽出现在她身后,给了她放声尖叫的勇气,然后让人楞掉下巴的是沈雍居然跟着她一块大喊“来人啊,有人杀人啦。”
“大侠的脸面啊,啧啧。”她晃晃脑袋一副“哀其不争”的痛苦表情。
沈雍淡然解释:“正因为是有人被杀,我才不能出手。”
?
沈雍轻声道:“如果我不和你一起把全客栈的人叫出来,第一个被怀疑的人是谁?”
“当然是不在现场的——哦……”林伊脑子不笨,马上明白了沈雍的为难之处。懂武功在案发地,查案的人要是真讯问起来,绝对是个扯皮的事情。“可是,那就放跑了他啊。”
“要是我先发现,还能追查下去,问题是当时你已经把客栈的人惊动起来了。”沈雍也很为难,其实当跌落声响起时,他就已经判断出是何种情况,或者说更早,林伊问他睡没睡着他就清醒了,不过装着熟睡的样子。但是林伊接下去的动作甚至来不及阻止,于是就成了现今的局面。
“那才多长时间啊,”林伊声音越说越低,“我搅局了是不是?”她满心歉疚。
“这不能全怪你,正常人都是这样的反应。”沈雍看着她脸色红白交杂,有点不忍心。
“错了就是错了。”林伊咬着嘴唇,“放跑了凶手,我就是有责任。”
被案件弄的焦头烂额的捕头方算道,此刻比林伊还烦躁,金安镇屁大点地方一向民风淳朴,平日里连乡民打斗都很少发生,现如今居然半夜来了个杀人案,县老爷一句“限你三天破案”说的轻松,压根没考虑他的能力。
先说这案发的地点,客栈——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人员身份复杂,不少是走南闯北的商客,身份核查是个大问题。其次,仵作验尸说的明白,一刀毙命,手法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听见没,专业的,除了杀猪的就是专门杀人的,前面还好处理,那专业杀人的,难不成真叫他们这些领着饿不死肚子补贴的捕快上去找死?再来,询问了一堆,屁线索都没有,光知道有人被杀,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提供不了,说书段子倒是听了一堆,什么来无影去无踪什么踏雪无痕的,憋的方算道是有火没地发。得亏今天投宿的人不多,要是赶上大集市,他真欲哭无泪了,老爷,我总不能凭空给您抓个犯人来审吧。
方算道敲柜台,“来碗茶解解渴。”
掌柜的也是一脸苦相,颤巍巍地倒了茶捧了送上,“方班头,您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事一传出去,我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方算道一口喝干茶汤,砰的扔下杯子,“你怎么办?爷我还不知道限日过了自己活不活的成?倒有心思管你这老儿。”一抹嘴巴,他招呼弟兄:“还剩几个?都快审着。”
一个捕快翻翻账本,“天字三号房的小两口还等着您招呼。”
“有什么特别的没?”方算道问。
“据其他人反映的情况来看,最先看到凶手的就应该是这两个人。”旁边有人插话。
“早他妈不说,一开始就应该提溜他们。”方算道一拍桌子。“都他妈什么脑子。”
插话的王一其靠近了悄声说:“大哥,那是个硬茬儿,有点门道。”他比了比腰间。
“怎么着,练过?”方算道也小心的问,“能看出高低不?”
一起摇头,“看不出来。”
“废物!”方算道指着这班人,“平常那点能耐哪儿去了,三叔要在这,早他妈瞅出来了。一帮废物。”
没人反驳,乖乖认错。
“我去。”方算道起身,整整衣襟,“探探深浅,你们外头都机灵点。”
“大哥,其他人呢?”王一其追问。
“全撵屋里去,没命令不许出来。四哥小六,把后院守住。其他人听到不对,知道该做什么吧。”
“班头放心。”
方算道边上楼边叨咕:“让我出头,这帮玩意儿一个比一个精。”
房里,林伊还在和沈雍商量捉拿凶手的可能,“你看他们捉拿凶手的可能有多高?”
沈雍耳朵一动,苦笑道:“我现在只盼望别把我当凶手给扣起来。”
“什么?”林伊疑惑,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去看是谁进来了。
方算道说不紧张是假的,拖得越久越麻烦,因此他一鼓作气上楼、开门,然后傻眼。
屋里一个在那摆弄宝剑,直接亮兵器;另一个把脸转过来的时候,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太他妈漂亮了,方圆几十里选出来的观音娘娘给她扫地都不够格,这要是搁我家放着,我早晚三炷香拜拜。不对,这他妈是给死人预备的。哦,不对,她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嫌,不能流着哈喇子瞅个没完,旁边那男的可不是吃素的。
沈雍轻咳,“不知……”
方算道回过神,先摆架势,亮了腰牌。“金安镇捕头方算道。”
“失敬。”沈雍收起宝剑,“在下沈雍。”
林伊一瞧,自己似乎也得表明身份,刚要开口,沈雍又道,“我妻子沈林氏。”
林伊憋出一口鲜血,又生生咽了。沈林氏,算你狠。她一扭身坐回床上,不理两人。
“事儿都知道了,我也不重复了,当时你们都瞧见什么了。”方算道开门见山。
“我妻子想出去讨壶热水,没成想和凶手碰个正着,女人家的你也知道,当下一嚷,我为了护着她就没追出去。”沈雍没打算掩饰,把情况讲出来,“不过很可惜,他蒙着脸,穿身黑衣,看不出长相。”
“这倒有点意思,你妻子出去的时候也太巧了吧,别的人都没瞧见,偏她出去打个热水就和你说的黑衣人碰个正着,再者,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就是凶手?”方算道很冷静,迅速指出沈雍的话里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倒也是。”沈雍面上平静随声附和,。
方算道得意洋洋,“再往坏了说啊,我是说这黑衣人,就你说的凶手,有也没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他撂下重话,目光如炬地紧盯两人的反应。
沈雍像是早有预料,微微一笑,既不否认也不赞同。“我们确实不能证实。”
一旁的林伊倒是心急如焚,按耐不住跳起来,这捕头看来已经认定沈雍就是犯人,一切都从有罪角度推理,自然是找得出各种理由来把罪名扣到他脑袋上面。不管捕快是找不到犯人用他顶缸,还是缺少大脑随便定罪,他们都在试图用莫须有打倒一个好人。
她算是深切体会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叫“主观臆想凌驾客观事实之上”。“民不与官争”这种无力感真是他娘的从未改变过。
如今洗刷冤屈想靠武力是不能了,方捕头有意无意地反复去摸腰间的铁尺、绳索,显然是在提醒他们如果敢反抗,法律制裁是躲不掉的。似乎老天只给他们留了一条路去走——找出凶手。
林伊咬的嘴唇发白,为了清白,为了找寻真正的罪犯,她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