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是否真的有人向她说过这么一句话,然而自己出逃灵雁宫上下会受到牵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从未像此时这样感到自责,夜绥远那般心狠手辣,又怎会顾及几个宫人的身家性命?不过在位者终究不是他,怀亦宅心仁厚,必定会阻止他草菅人命吧?
她的脸色时白时缓,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这些事情她只有通过端木诀夜才探听得到。青筠整理好仪容,走出房门去往前院的厅堂,却忽然瞥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西厢门口。
她情不自禁地顿足看着曼红方才的离开的地方,只觉心神有些恍惚。、
曼红会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避讳别的中意自己的男子,那她这样算是什么?一个曲意逢迎朝秦暮楚的轻浮女子?
然而当她踏入厅堂看到端木诀夜时,先前对自己的质疑顿时荡然无存。她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她心里装得仍旧是怀亦一人,既然自己对端木诀夜绝无讨好之意,她毋须自轻自贱。
目光扫过桌面,却见上面摆了三副碗筷,不用问就知道这个位子是谁而留。青筠心中不觉冷笑,端木诀夜自认多情,唯独在这事情上完全不开窍,若他当真有意于曼红就不该带自己大大方方地一同入席,何况曼红对他完全无意。
照他这样的性子,他后.宫那些妃子恐怕早已斗得头破血流了吧?
金铃和晚秋一言不发,手脚利索地为二人布菜,端木诀夜不时与青筠搭话,目光却不时地往另外那副碗筷上瞟。
青筠不动声色,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没过多久佩娘便低着头踏进了门槛,“回陛下,曼红姑娘并不在房里,许是方才出门去了。”
“是吗?”端木诀夜不置可否,佩娘却没再解释什么,有些事情时间久了彼此心中都清楚,不必挑明。
“对了竹君,佩娘是本王幼时的乳母,你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可以找佩娘帮忙。”端木诀夜不再看那碗筷,转而一心和青筠说起了话。
青筠看着佩娘在没有任何请示的情况下收走了多余的碗筷,并没有回答端木诀夜。
“还有你之前所说的习武一事本王回去便帮你安排,只是你身体尚未大好,练武的时候心里有些尺度,不要太过费力伤了自己。”端木诀夜主动夹起一片鹿肉放到青筠的碗中,动作娴熟而自然,仿佛他此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体贴妻子的寻常夫君。
然而这份娴熟与自然看在青筠眼里却带上了另外一层意思,心里掠过一丝冷笑,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后将鹿肉放到了自己的口中。
只是,为什么会有不悦?这一丝微妙的情绪令她心里更为烦乱。
金铃和晚秋默不作声地布菜,却都能在端木诀夜想到帮青筠夹菜时准确无误地停手,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应付着端木诀夜的话。
多年后每当青筠回想起这个平静的傍晚,总会情不自禁地问着自己,当时她是否为这个时而体贴时而霸道的男子动了心?只是当时的她满心的偏执与怨怼,以致于白白浪费了这顿说不上温馨但至少平和的晚餐。
再回首时,心里常会浮起些许遗憾与怅惘,因为当她再度与他单独同席时,一切都成了另一番模样。
端木诀夜一连交代了不少事情,话多数是对佩娘说的,青筠并未多加留意,只是猜到了他短时间内抽不出空到这里来,心里只道乐得清静。
果不其然,青筠一连两个月都没有见到端木诀夜的出现,倒是那少来教授武学的人,在端木诀夜走后的第二天便来到了竹苑。
青筠看出佩娘对来者不同寻常的恭敬,一问才知这穿着灰色长衫儒生扮相的老者居然就是堂堂西晋国君的业师,人称亚孔明的军师夏侯文渊。
夏侯文渊文武双全机智过人,既是端木诀夜的业师又是西晋赫赫有名的军师,期间西晋先帝给予此人嘉奖无数。然而他却一再声明他只收厚禄不收高官与封地,更有趣的事他每回立了军功,都会根据功劳的大小折算自己应得的财物书目,同捷报一同送往国度,天子自然没有异议。而他对此发表的一段感言,更是在短时间内传遍了各国:“仕途无常,唯有真金白银令臣深感有所依也。”
青筠不禁想起叶尔祺从前向他讲解历史曾经提到一段关于夏侯文渊的评论,“世人皆笑夏侯文渊嗜财如命白白糟蹋了他满腹的才华,殊不知他那为人诟病的爱财之行却是他安身的根本。功高震主本就是为官大忌,而众多功劳之中最为惹眼的莫过于军功。建功而不愿领赏,在位者便会怀疑其另有图谋,夏侯文渊用最高明的方式巧妙化解君主的猜疑,可见其高瞻远瞩手段不凡。”
端木诀夜派这么一个活宝来教她习武未免显得小题大作了,是真的重视她至此,还是有心让这老狐狸来探她的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