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架后,刑坤盘膝坐于地,目光移向第二式:肉糜脏裂。
“这佛法真是怪,越修习越觉阴寒,不过,智明师兄说生死本无常,佛法无边,无处不在,看来确实如此,我不应该怀疑,应该认真修炼,若辜负智明师兄一片好心,实在对不住他。”
刑坤摇摇头,将疑虑抛掷脑后,集中精神,逐字逐句,一语不漏,将第二式看得明白透彻。
他的脉气再次凝入《亡者苦修》大法的冥决中,很快,周身冒出黑烟,身形变得虚无缥缈,一缕缕迷烟般虚无的厉魂在身体周围出现,但这些鬼魂已经丧失邹氏意志,在进入邢坤体内的一瞬间,被魔府中的天罡魔煞侵蚀,转化成对邢坤百利无一害的魂物。
黑烟厉魂虚幻飘渺,围绕在邢坤的身体四周,在他近旁飞舞,若隐若现。
他的神识凝聚,能感觉到灵魂的存在,但感知上,身体却莫名的飞散开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猛的先紧后松。
“咔嚓!”一声。
骨骼仿佛碎裂成糜状,连同肉身,弥散于整个空间内,但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的神识感知到自己的身形已经变得十分虚无,就像消亡的残躯一样。
此时,邪功冥决强势攻入体内,灵魂被阴魂索绕,他能看见无数恶鬼的影动,瞬息间,邢坤的神识又一次短时间停滞,天罡魔煞正在吞噬冥决和邪功的能量,眨眼之间,便将其转化,取精髓去糟粕,魔化后的第二式肉糜脏裂,威力增大数倍不止。
刑坤的神识恢复,他站起身,双臂交叠推出,掌心对准智明的练功石,顺势发力,腐烂的血肉幻影,影影重重,从四面八方聚拢,层层包裹一人高的练功石,片刻后,功法消散,肉糜幻影消失,练功石上斑斑点点,被严重腐蚀,满是创伤。
经室大厅内,智明正伏于案几,继续整理经书卷簿。
突然,他又感到邪恶气息,弥天盖地,压制而来,他的身体一阵刺痛,像被强酸腐蚀了一样,抬起手臂一看,皮肤上满是黑斑,但很快隐去,疼痛感依旧在延续。
可能是发起邪功的人并未使出全力,所以才没有将皮肤腐蚀透彻,血肉没有遭受损害,此刻,他竟然感到庆幸。
邪功的压制瞬息即逝,看来邢坤已经收回功法,这分明是亡者苦修的第二式,但却比他修炼的更加厉害,智明猛转头,半眯双目,深深的注视着通往十八排经架的拐弯处。
“到底是什么?”他呆愣半晌,起身轻步走至刑坤身后,默不作声。
刑坤站在经架前,早就感到有人来到身后,未等智明开口,他指着练功石,说道:“智明师兄,这功法并不难,你看,我已修炼第二式,你来查验,是否如你所愿?”
智明三步并作两步,疾跑到练功石的跟前,细细摩挲着练功石,练功石损坏的程度远超他预期所想。
智明的衣服被不断渗出的冷汗湿透,颤抖的声音虚弱无力:“这……,这是,你弄的……?”
“智明师兄,我按照大法,一字一句,认真研习,绝不敢有半点遗漏!第一式,腐皮入虫;第二式,肉糜脏裂。我都已经学会了!”
邢坤很真诚的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师兄,你的练功石质量不好,要换一个才行!你看,仅简单两式,就损坏成这般模样,不换恐怕用不成了。”
他坦言。
“练功石不行?这可是上等……”智明的话刚出口,便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他不想让刑坤知道自己的无能,《亡者苦修》大法修炼到第六式,都没能将这块练功石打出一个坑。
“智明师兄,你怎么了?”刑坤见他脸色惨白,目空如洞,满眼的惊慌,不免担心起来,因为他大病初愈,恐怕是身体还未恢复。
他说着,便上前扶住智明,将他扶至经架外,于大厅中的理经案几旁坐下,又给他倒来清茶。
许久,智明的面色才恢复,低声颤颤,说道:“智惠,你当真是聪明过人,是块好料子,好好修炼此功法,今日就这样,明日你再来,你可放心,我自会一早去换块儿更好的练功石来!你勿多念,质地定然不会再如此差。”
“快下楼去吧!我想休息会儿!”
智明挥挥手,闭目不言。
“好!那我明日再来!智明师兄,谢谢你!如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喊我来照顾你!”刑坤走出经室,转身将经室大门虚掩,遂离开三层,回到二层,继续伏案理经,不再想修炼功法之事。
见刑坤离去,智明心绪不宁,整整三载春秋,才修炼到第六式,如今,困于“杀之后生”,无力突破。
而智惠仅用两个时辰,便修炼到第二式,不但如此,他所发出的功法威力竟能如此厉害,怎么之前自己都不知晓呢?
“看来,邹江云未曾骗我,《亡者苦修》确实厉害!我得好好修炼才是!若能达到智惠所发功力,杀掉能净禅师就不是问题!”智明的心智已毁,善念全无,良知丧尽,他一心想着如何窃取能净禅师的舍利子,根本不将师徒情谊放在心里。
甚至,如果可以,他还想将整座寺院的和尚都杀光,吸取他们的佛性精血,以此来解脱自己,不被恶鬼残魂控制心神,沦为邹氏的杀人傀儡。
妄想了半晌,他最终得出结论,肯定是自己没有彻底领悟《亡者苦修》的冥决,才没能达到邢坤所发招式的杀伤力。
他完全不明白,邢坤之所以能发出毁灭性极强的招式,是邪法被魔化的结果。
晚斋时分已到,楼下传来送斋小沙弥的说话声,不久,刑坤将斋饭送上来,又将智善的斋饭送去四层。
智明站在门边,侧耳倾听,楼梯拐弯处,刑坤正同智善说道:“智善师兄,斋饭放在案几上,我走了!”
脚步声响起,刑坤下楼离去。
夜幕降临,智明退回案几旁,无半点食欲,半卧其间,曲宁身影反复于脑海,挥之不去。
“你去向何处?曲宁,你已离开了吗?”智明突然想起最后一排经架后的墙缝,莫非曲宁一直藏于其中?
他起身来到墙缝处,大声说道:“曲宁,你出来,你若还在,就出来见我一面!”
四周一片沉寂,曲宁纤细的身形从墙缝中印出:“寻我何事?”
“你……,你……”智明欲言又止。
“到底何事?莫不是讨你的精血?哈哈哈,你的精血助我修成妖丹,还要谢你呢!”
“你若想谢我,就不要离开!待我做完该做之事,你我一同离开峣巍岭。”
“为何等你?为何同你一起?”
“因为……”
“嗯?什么呢?”
“因为我的心……,我不能没有你!”
“……”
寂静中,传来曲宁走出的脚步声,她来到智明身后,拦腰抱住他,将脸轻靠于智明的肩背。
“你的心?我暂时不想要呢,不过,你已非人,也算是同道,在一起未尝不可!乌虞和斑纱最近要对我下手,你可要保护人家呢!”
智明转身抱住曲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颤抖着声音说道:“不怕,她们未修成妖丹,绝非智善和我的对手,你在我这,绝无忧患!”
“嗯?那我可要谢你了……”
“谢我?那就……”
灯影摇曳,智明抱住曲宁退入昏暗中,一阵阵急促的喘息越来越粗重……
……
夜深,刑坤将所有的事情忙完,回到藏经阁第二层,站在理经案边,他抬起头深呼吸,使劲地撑起懒腰,舒缓一整日的劳累。
今日又是忙碌不停的一天,理经、扫经、修补、刻字……,整整两层楼,细细打扫,他抬眼望向二层经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纤尘不染。
他满意的笑了笑,守藏经阁,打扫两层的卫生,的确很累,也不是什么荣耀的活计,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还是感到满满的幸福和成就感。
这些都是自己幸苦劳动的成果!
片刻休息之后,邢坤转身走到门边,从内关上二层的经室大门,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去睡觉,今日该智善守夜。
不久后,门口传入熟悉的脚步声,这种步伐的节奏,绝对不是智明,邢坤起身迎到门边,刚好大门也被推开,来人果然是智善。
“智善师兄!”刑坤颇感惊讶,入寺一年多,头一遭见智善主动来看他。
智善进门后,压根儿没有理他的打算,直接越过邢坤,径直走入经室内,在每处经架旁边都细细寻视了一遍。
这才转身回到刑坤面前,充满怀疑的眼神分明要将邢坤看透,他冷冷的说道:“智惠,你最近都在忙什么?经架上的灰尘如此厚重!”
刑坤纳闷起来,这怎么可能?
今日才扫过。
“智善师兄,我每日都打扫、整理,不可能有灰!今日的打扫整理也是才结束,我刚休息一会儿,正打算回去休息。”
“不信自己去看!还不快去打扫干净!”智善面无表情,冷言道:“此事若告诉般若师兄,你今后休想有好日子过!”
“是!我这就去打扫!”刑坤想起大师兄般若,不禁冷汗湿襟。
般若师兄的长条驴脸,和鞋底一样又硬又长,说起话来鼻音颤颤,骂人一点情面都不留,属于损人定要一损到底的类型,如果小沙弥的份内之事未做好,不单是挨骂这般简单,还要被罚做更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浑身一颤,赶忙跑去经架处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