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赖皮狗不同,我是出生在北方的孩子,四季分明的天气也养育了我四季分明的性格,高兴的时候,我喜欢大声的笑;难过的时候,我必须放声的哭。我真诚的面对着生活,也要求生活真诚的面对我。
然而,尽管是这样,尽管我已嫁为人妇,骨子里,我却依然是个孩子,没想过生老病死,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将面临生死离别,直到外婆的去世,那个每年都会给我邮寄棉裤棉袄的人,那个温暖了我所有童年的人,那个给我煮小米粥,喂我吃咸鸭蛋的人,只是一缕轻烟,就永远的离开了我。
出殡的那天,我望着火葬场青黑色的烟囱,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哭声,只有我麻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外婆从哪里推到炉子中,只记得最后一面时,那个蜡黄的脸庞躺在透明棺材里,瘦小枯干,一如标本一样,眼泪也就成了胸中泛滥的江水,波涛汹涌的从眼眶倾泄而出。
我所不能够忘记的,还有临行时,婆婆冰冷的眼神,我不求她给与任何金钱上的表达,我只渴望得到她的一句话,渴望她能安慰安慰我,安慰安慰我的妈妈,可她始终没有只言片语,我也只能虚伪的在亲属面前,替她编造谎言。
不管是第一次送别亲人,还是怎样,我们都和许多家庭一样,料理了挚爱之人的身前身后事,唯一不同的,我们没有因为财产引起任何的纠葛,这一点,是我身处这个家族的骄傲,也因此,从心里对我现在的家庭产生了些许质疑。
回到上海的日子里,我和赖皮狗继续经营着属于我们的婚姻,看着这个青涩的男孩一点点成熟,一点点的扛起家庭,有了男人的模样,尽管对婆婆有些微言,我仍然幸福的期待着,我想,婚姻是关于两个人的地久天长,然而,我却忽略了,中国式家庭里,婚姻生活里还有两个家族的缩影、模样。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我爷爷去世的那天,也许生老病死是个接连发生的过程,或者不来,或者连续,在外婆去世后的不久,它就再次笼罩了我的生活,让我哭肿了脸庞,哭哑了喉咙。
我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准备返还家中,有了前车之鉴,赖皮狗瞒着我找到了我的婆婆,隔着一个房门,我听到他去要钱的声音,我听到这个我深爱的男人,卑躬屈膝的恳求自己的母亲
“妈,她外婆刚没,你也没表示什么,现在爷爷也没了,都是家里人,你多少表示一下吧”
“你让我表示什么?”
“给点钱,让她带回去吧。。。”
“我给个屁给”
婆婆粗鲁的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语言,也伤害了我这个儿媳的内心,在爷爷尸骨未寒的时刻,听到这样具有侮辱性质的词汇,是我所不能够容忍的,几乎是跪的,我蹲到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胸口,那心脏所在之处传来的痛感,让我无法抗拒,更无从抵挡。
赖皮狗颓然的回到房中,看到的第一幕,想必就是我那时的模样,他像个惊吓的天使,无辜而又惶恐的环绕住我,我却除了哭泣,只有满胸膛的愤恨与仇视。
过了许久,我慢慢平静下来,从小到大,我虽不敢说百分百的优秀,却从未损失过尊严二字,我是个自重、自爱的姑娘,更是爷爷的长孙,所以我命令自己擦干眼泪,必须堂堂正正的做个长孙的样子,我听到婆婆敲响我的房门,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伍佰元钱塞到我的手中
“拿着给你妈妈吧,按理说,这钱给多少都可以,多了给个几千,少了给个五百。。”
看着手里的伍佰元钱,听着耳朵里钻进来的语言,我不知道是婆婆太不会说话了,还是故意说成这样,之前的词汇和现在的立场,让我在婚后生活里,对她,有了第一次的忤逆
“妈妈,这个钱我不要”感受着婆婆的震惊,我强压怒火,继续说着“刚才你和我老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所以这个钱,我不能要”
我的直接造成了婆婆眼中的惊慌,许是素来听话的我,第一次让她有了不一样的认识,才这帮惊慌吧
“。。刚才我是在开玩笑”
“玩笑?”我禁不住的苦笑出声“我爷爷去世,这难道有什么可笑的吗?”
“不是。。。”婆婆被我问的词穷,只继续将钱塞给我“这个你拿着,你拿着”
“妈妈”悲痛欲绝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妇人,她是我爱人的母亲,也是伤害我的人,悲愤交加中,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我爷爷尸骨未寒,人都有老的一天,你对着我九泉之下的爷爷,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行径,怎么可以?”
沉默,我的质问所得到的答案只有沉默,我的公公婆婆老公,三个人都选择了沉默,这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原来我是第四个人,没有本质上的联系。
“这个钱,我不会要的,你儿子去问你要钱,是我不知道的,但倘若从中国人的礼仪来讲,这钱你是应该给的,因为我不想你失了礼仪,我不想人家说我的婆婆是个不懂礼仪的人,但是,现在这钱我不收,因为它应该是给的,而不是要的,更不是这样要来的”
五张红颜色的钞票被我放在餐厅桌子之上,回屋继续打点行李的我,泪水却模糊了视线、模糊了世界、模糊了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