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看到了她。
那个连续介入我梦里的凄美如神话的公主。
公主14岁的样子,豆蔻年华,青春正好。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舞姿。水袖轻舒,半遮面,欲诉还休。尽管她的面庞依然遥不可及,但是那种款款的妩媚,自眼波流转中更迭而出。
我一时失神,竟然把自己代入了她。
我终于信了,关于飞燕身轻,可做掌中舞的传说。
她的脚尖立起来,整个身体急速旋转,恍若,悬空起舞。
凌波微步,纤腰楚楚,扭身一笑的样子,让环绕的丫鬟和那个男子一并丢了魂。连我的魂魄都晃悠悠的出了体内。
突然,伴随着低低的叫声,咔嚓,如同瓷器裂痕的声音。
公主的身体,软软地,跌落在地下。一朵花委地的绝美。
男子飞奔上去,也不管丫鬟是否在场。
他焦急地问:“疼吗?很疼吗?我去给你拿药,哦,不对,冬梅,你去取药,要快!”
冬梅一叠声地应了,飞身而去。跑得比兔子都快。
春兰,舞雪,你们都退下吧。
“是”,那些丫鬟很懂事地退了下去,交换了一个眼神。
舞雪?我盯着那个背影出神了好久。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一时好奇。不禁再度瞪大了眼睛。
却见到一个令人眼红心跳的画面。他们的嘴唇胶合在一起。
这在古代,这可是。。。私通。
此刻,我的魂魄也一同古代化,所以,我不免心惊肉跳。
公主的冷汗流了下来,但面庞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我感慨。有一种女人,因情而生,即使把脚踩在刀尖上,也要伸出手来,抓住那一点情。
当她遇到,那个同样因情而生的男子时,往往会演绎一场上天都不忍卒读的生死剧。
但是,我们依然渴望,那种至死不悔的爱情,能够死在爱人的怀里,何其有幸!
漫天的桃花,覆盖了他们。恍若仙境。
我慢慢的靠近他们。自远处的桃树,一点点做着位移。
好奇,让我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我想看清楚他们的面庞,听清楚他们的交谈。
“你不要去,我不想让你去。”男子固执地说。
“如果我不去,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家族,我的国家都会有不测,战事会因我而起。”
“我不管,在你心里,国家,你的家族,都比我重要是不是?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才是被上天祝福的。”
。。。。。。
我竖着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半个手臂已经酥麻。手臂突然袭来的凉意,而后是阵阵紧缩。疼,如同油锅里滚落的冰珠,骤然崩裂。奇异的电波,瞬息抵达我的四肢百骸。无比难受。我低头,却赫然看见左手腕上,似血般殷红的——鸡血玉镯!
我惊呼,试图甩掉她。但她恍若复活的藤条,蔓延成血管的样子,沿着肌肤的纹理死死扣住我的手臂。而后,居然如同妖冶的原始森林里诡异的树一般,狞笑着抽长。
我差点晕倒,拼命甩着手臂。
那边被惊动了,大声问:“谁?!”
而后,冲过来几个丫鬟,把我押到跟前,按着我的头跪在地上。厉声道:“公主府邸,谁敢放肆!”
刺绣,金边,精致的长袍边缘。似乌云背后难以挡住的光线,压抑的华美,令人伤心。
瞬息,居然感到伤心。
背部的力气松了点,我慢慢抬头,却看见那个男子转身的背影。他背着手,凝视着远方的桃树,声音却冷酷地如同地宫来者:“说吧,是哪国的奸细?”
“我不是奸细,我是。。。”我打量了自己的衣服,居然是,一身粉红色的如同花瓣的舞衣。跟公主身上红色的轻纱旖旎的舞衣,相得益彰。头上的流苏垂下来,也是浅粉色。我悄然抚摸了下发髻,是双螺髻。是小丫鬟打扮吧,可偏偏这身衣服,又明艳了些。
猜我是商业间谍,也没错。
公主的声音,则如深海浮起的海藻。“是你吗?”
我惊异的抬起头来,她的面庞竟然如同缓缓从海底浮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近,带着逼迫人的美丽和光环。
“你你你别过来。”我的惊恐扩大十倍。
因为那张脸,那张惊心雕琢的华丽如戏子的脸,分明是。。。。。分明是镜子里的另一个我!
侍女手中的铜镜蓦然落地,粉身碎骨。
男子闻声而转身,我在眩晕的瞬息,死死盯住他每一个动作,如一组慢放镜头,缓缓的,支离破碎的。他是头,身子,四肢不成频率的渐次旋转,生产线上可以任意摆布的木偶。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转身方法。恐怖中透着凄厉的张扬的美。
光线深深的埋伏在他刚毅的身体每一个线条上,蓄势待发。
我被惊恐钉住,大汗淋漓,却发不出声音。心里有个虚弱而坚定的念头。那就是,撑到最后一刻,看见他的脸。
当终于看到他的脸庞时,头部如同遭到重击,整个人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抚着心口,半天神情恍惚。
待明白过来,我慌忙抓起手机看,凌晨三点。
窗帘此刻却垂直的,寂静的,无限安稳。借着手机幽微的光看去,室内流淌着浅粉的,柔和的。我的眼睛酸涩,忍不住揉了一揉。
今晚,风没有摧残窗帘,窗户亦没有大开。我的心安了起来。一时触及脖子上冰冷的玉佩,不由感念,幸亏有玉佩相助。
风平浪静。我自己也觉得,那不过是个梦而已。
梦中的惊悸依然还在,嗓子呼呼的冒火,我想下午喝水。饮水机就在卧室,我摸索着也能找到。当我下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有什么不对呢?一切都那么安详。
可是,一切为什么那么安详呢?光线如同果冻,照过的地方如同琥珀,一点点冻住。包括时光。
把时间放进琥珀里,时间,也成了千年的标本。
如果把鸡血玉镯放进琥珀,那么是不是人的血,也会再度凝聚成标本?
鸡血玉镯?!我突然想起。我匆忙抚摸自己的左手腕,冰冷的感觉自足心传来。一时弥漫。
那只血玉镯,我记得是放在我自己的家中的。如何会回到手上去?
我摸索着开灯,却突然顿住。
我发现诡异的来源了。
墙壁的颜色,窗帘的颜色!都是错的。还有,室内的陈设。
我的对面,是个精致华丽的梨花木雕刻而成的屏风!那个位置,是放置电脑的。而饮水机就在电脑旁边。
我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本能地看过去,一阵阴风,自背后升起。
不对,这不是舞雪的房间,这不是!!
帷帐缓缓吹开,灯,自动亮起来。这是一个充满古典韵味的居所,我睡的床,是梨花木的古典床。我自故宫见过。
有一道屏风细细隔开。刚才我看的淡粉色,就是屏风的刺绣发出的光泽。
片刻之后,我看到桌脚怒放的郁金香,将火热的唇递给神秘的夜,散发出火舌一般璀璨,妖冶的光泽。
我步步后退,惊恐的看着逐渐打开的,吱呀吱呀作响的门。
一抹白色的影子飘进来,轻盈,没有脚。头上却是鲜红的盖头。
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惨死在异族男人身子下的公主。
“谁?”我几近崩溃。
“我来告诉你,你要的答案。”她轻笑。她笑了,声音居然比不笑恐怖一百倍。
“我不要答案,你走开!”我慌乱地舞动着手臂,却感觉手臂如同枯枝般孤立无援。
“呵呵,不要答案,你何苦在苦苦寻觅。红尘人,就是看不开。”她越飘越近。
我眼中的液体飞溅出来,止也止不住。“我我不是,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寻找爱情的女人,一辈子,被情字所害的女人。”她叹息。
我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
她的手拂过屏风。我没看见她的手臂,只觉宽大的袖子一扫,鼻翼里隐隐灌进熟悉的清浅的香气。
“我的手臂没了,脚也没了。”她在朦胧的烛光中,惨然一笑。“因为我相信了那个男人。”
我怕的浑身颤抖。“你别过来,别过来。”除此之外,我再无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会害你,但我要告诉你,不要相信男人。他有多么爱你,那么他恨你的时候,就有多么残忍。”
“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他比你爱的深沉。”我的语言仿佛被控制,说出自己都不可理解的话。
“我死后才知道,原来是他派使者告诉蒙古那帮畜生,说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是爹爹的侍妾,派来刺探军情的。哈哈哈。。。。。。。”有液体飞溅到我手上,腥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不由地抚摸着冰凉的手指。“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恨我,我一意孤行要和亲,我不肯。。。把自己给他。还有,他是另一个小国的太子。”她的声音仿佛千年洞穴冷冷的风,刺穿一切,吞没一切。
“你是说,他利用你?”我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只是声音还有些颤抖。
“爱你的时候,是诚心,一旦达不到目的,就会露出最卑劣的一面。你明白吗?人性是复杂的,爱和恨,高尚和卑劣,往往只有,一道屏风的距离。”
屏风哗啦啦地被推倒,在深夜,发出惊心动魄地回响。
公主的绝美的脸庞,自此,与我只有一步之遥。
她的美震慑住了我,令我无法呼吸。
她跟我只有八分相似,另外两分妩媚,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那是令男人目不转睛的美。带着,不可抵挡的,诱惑。
瞬息我有种错觉,那宽大的嫁衣里,到底有没有——身体!
她笑了,倾国倾城,令百花低头。她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尖叫着晕倒。
这一次,我甚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