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这襁褓，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婴儿，额宽鼻翘，娇美的轮廓像极了月羽绣，长大一定是隔倾国倾城的美人。不像那些刚出生的婴儿皱巴巴的皮肤，粉嫩通红的身子嫩得能掐出水来，她静静地沉睡着，眼皮微微颤动，甜美的呼吸声轻轻传来了过来。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母性使然，我抱着孩子就觉得无比温暖，如果我的孩子出生了一定也是这么漂亮吧。我不由笑了起来：“小公主太漂亮了，起名字了没？”
“朕给公主取名为清娉”，宣宇霖接过了话，望着公主的眼中带着一丝为人父的疼爱，这样美丽的孩子谁都会爱上吧。
清娉，好名字。怀里的孩子突然手脚动了起来，水漾迷蒙的眼睛黑得漆黑的夜空，她张嘴便哭了起来，哭声娇柔，断断续续的，该是饿了。
“本宫该给公主喂奶了”，月羽绣一看孩子哭了，面露心疼。
我赶紧将孩子递了过去，月羽绣解开衣襟便喂起了奶水，公主立马便不哭了，手本能的抵在那柔软的胸前，闭眼贪婪的吸吮起来。皇宫中一向有规矩，皇子是不能由生母亲自喂养的，生怕皇子和生母太过于亲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规定，总觉得难以接受，而据我所知，出身高贵的门阀贵女对哺育孩子有种天生的抗拒，但是月羽绣却似乎不是这样，看她满脸幸福的模样，心满意足的表情，全身上下散发着母性光芒，低垂的长发只露出她侧脸迷人的线条，美得令人屏息。
看他们一家三口和谐的画面，我也该功成身退了。向他们请辞后我便离开了中宫，临走前宣宇霖清亮的双眼逐渐变得黯淡了几分，他转头看向妻儿，平淡的侧脸带着些许温暖，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缥缈的余晖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我仰头，天空碧蓝如洗，只余雪白的云朵缓缓流过。
我缓步走在宫中狭长的官道上，一路上皆是宫女太监躬身行礼，突然从旁边的院落中冲出两个面容清秀的丫鬟，手中捧着一堆衣物，听其中一人恨恨道：“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呢，对我们呼来吓去的，我就不洗快点，拖她几天。”
“慢着”，我转头看向她们两，“你们刚才说什么。”
她们这才看到我，吓得脸色苍白，跪倒在地：“启禀王妃，奴婢刚才只是随口说的。”
我眯起眼看着路过的这座红墙砖瓦的院落，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我竟然走到冷宫来了，她们嘴里说得是我被幽禁其中的前皇后吧。看样子，她过得甚是凄惨，这算是上天所说的报应吗？我应该感到开心的，不知为什么心里仍然一阵不舒服。我冷着语调道：“即便是带罪之身她仍然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以下犯上已是死罪。”
“奴婢知错了”，她们互看一眼，趴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心里想了一下已有了斟酌，我从怀里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她们手里道：“这钱你们收着，以后容嫔还要你们多上心，好生伺候着。”
她们收下银票诚惶诚恐：“奴婢们定当尽力而为，王妃放心。”
我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失去了权利与地位难道也失去了得到人该有的尊重吗？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我现在却生出同情之心，望着这阴森森的冷宫，心中微寒，我决定去见一见她，心里有那么多疑惑希望今天能得到答案。
名副其实的冷宫，这里的空气都要比其他地方都要阴冷湿润的多，风吹在身上凉凉的，还带着霉味，我皱起了眉，从前都只是在电视中见到过所谓的冷宫，亲眼见到才能真正感受到这种凄凉，从心底透出的苍茫。院子不算小，里三间外三间，院子里种着桂花，香气扑鼻，但是地上杂草丛生，显然没人来打理。亭柱上红釉的漆已经破败脱落，剩下的是代表岁月痕迹的斑驳。
亭子里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背挺得笔直，悠远的眼神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不知看向哪里。听到脚步声她置若罔闻，只是平淡地开口道：“你来了。”
我在她对面坐下，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肚子上，奇迹般地出现了光彩：“几个月了？”
虽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个曾经是东琉地位最高的女人仍然保留着她高贵的神态，她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够华丽却整洁干净，发髻上只带了一枝珠钗，这样简单的装束却隐隐带着姨母的影子，她们毕竟是有些相象的。想起她曾经做过的事，想起姨母的惨死，我仍然无法释怀也不能原谅她，但我肚子里的是她的孙子，她有权利知道，我低声道：“快五个月了，小家伙闹得很厉害。”
“一定是个男孩，她会像祈儿一样出色”，她幽幽得看着我，“祈儿他好吗？皇上有没有因为我而迁怒他。”
“太上皇明察秋毫，不会怪罪于不相干的人”，我冷冷地讥讽道，“你煞费苦心，布下一个又一个局，无非是想让祈做上储君，但是你错估了太上皇对贵妃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等她，没有立太子也是这个原因吧。”
她握紧了双手，眼中出现一丝恨意：“我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爱，即使他宠爱其他妃子，我也心存侥幸因为那都只是他在逢场作戏，直到战船大赛那天我看见他的表情，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心底的那个人原来一直是我的亲妹妹，我多好的妹妹啊，亏我对她那么好，那么信任她，她却瞒了我这么久，骗了我这么久，我恨她。”
她终于发泄出来了，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吧，我为姨母感到心痛：“你有想过吗？她隐瞒这么多年就是因为顾虑到你的感受，不然她不会怀着身孕嫁到殷家。”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恨，她这么做算什么，显得自己多伟大而我有多自私吗？”，她激动地站了起来，“最后她还不是进了宫，她的儿子也夺去了皇上所有的注意力，我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你杀了姨母，也杀了文紫蔷”，她真的是个狠心的女人，也是个可悲的女人。
她冷静了下来，无比优雅地坐回原处，注视着我道：“文紫蔷，不是没死吗？我现在终于能肯定你的身份了，没想到你中了失颜之毒还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现在我也不必再掩饰了，我双手撑再在石桌上，声音已经颤抖：“我的头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你从来没有良心不安过吗？我是你的儿媳妇，也是你儿子深爱的女人，你怎么忍心。”
“文紫蔷的身份根本配不上祈儿，当初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我当时想以后祈儿再娶个对他有帮助的女人就行了所以我并不在意，南绛公主到东琉求亲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祈儿却拒绝了，看见你们两人当时的眼神我就知道祈儿对你的感情，我如何还能留下你，但你现在的身份就截然不同了，我不会再反对。”
“只要你求北漠地尊助祈儿重新夺回帝王，皇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她的眼睛带着热切的光芒，那是对权利的贪婪，为什么姐妹两个会有天壤之别，我真的不明白。
“你以为他会在乎皇位吗？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到宣昊祈，我真的好心疼，疼得心口都揪紧了，“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的脸青白交加，避开我灼灼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疼痛，她对宣昊祈心里是有愧疚的。
我继续说道：“你以为北漠地尊会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人吗，他助你打天下会没有代价吗?到时候前门有虎，后门引狼，只会被人利用。”
她的想法太过于浅薄，简直是可笑之极，云流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等他的根基打稳必然会有所图谋，这天或许不会遥远。我不想再和她纠缠下来，转身问她：“文如渊是你下的手吗？”
“不是你杀的？”她错愕地看着我，“你不是一直很恨他吗？”
“如果不是你……那对方嫁祸给你的目的是什么”她陷入了沉思中，眼中闪烁着不安的神色，“你有没有想过那天许嬷嬷为什么会出现在庆功宴现场，我本来以为她已经死了，如果没有别人帮助，她怎么能乔装成侍女混进宫中。”
我停住脚步，背脊发凉，这是我一直忽略的细节。背后这个幕后黑手让我生出恐惧的感觉，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不知明的力量中，所有人都成了对方手中的棋子，我，宣昊祈甚至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