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据半个时辰前的消息，王森已经和淮安同知贾春旺认了舅甥亲戚，如果咱们现在贸然撤资，不就等于和贾同知翻脸么，到时候咱们在淮安还有立足之地么？”苏秉恩分析道，一脸得色的看着他爹，这其中利害，我还是可以分得清楚的。
“秉恩，你的确长大了。”苏丁山欣慰的看着儿子，起身来到窗前，指着外面遍地的落叶，“你看这树，春生夏长，秋天枯萎，凡事也都如此，脱不了一个‘道’字。”
“道？”
“是的，没有谁可以在一府同知的位子上做得太久，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有多大的势力，终究要像这大树一样，繁华过后便是凋零，王谢堂前燕，不也飞入百姓家了么！”
“爹爹的意思是……”
“贾同知没有过硬的背景，却偏偏处在淮安同知这个肥的流油的位置上，并不是什么好事。”苏丁山笑道，“咱们只要静观其变，俟有异动，便便宜行事，到头来这淮安首富的位子，咱家还要坐得牢牢地。”
“爹爹见教执著，孩儿佩服！”苏秉恩笑道，“想那世家大族，也不会起一个‘春旺’这样庸俗的名字来。”
“哈哈，你终于参透这个中三味了。”苏丁山哈哈大笑道，“吾儿努力！”
……
“这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王森坐在餐桌旁，笑着说道，苏丁山抚掌道，“贤侄所言极是，贾同知为官清廉，屡为乡民称道，清廉之名，府内闻名啊！”
“世伯过誉了。”王森陪笑道，“不知令媛的婚事可准备妥帖了？若有难处，小侄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不劳贤侄费心，”苏丁山脚下悄悄踢了一下正要发话的苏秉恩，推辞道，“倩儿的婚事，是早已定好的，彩礼也早就准备妥当，只等明日便可送至桐城，与他们夫妇成婚去也。”
“也好，令媛出嫁，了却世伯一桩心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王森拱手道，“世伯可有兴趣开采盐田，一起发财？”
“这个……”苏丁山一愣，冷不防苏秉恩抢过话茬，“王大哥，我家产业虽多，涉及极广，但却没有盐业这个行当，你知道的，盐引都由官府控制，和官府打交道，就是在玩火，一个不小心就倾家荡产了。”
“说的也是。”王森笑了笑，没有深问，众人各怀心事，再也没有说话。
这顿饭吃得郁闷之极，晚上王森躺在床上的时候，理顺其中关节，苏家动摇了对自己的信心的根本原因在于自己在较长时间没有产生显而易见的利润，既然看不到利润，自然也就不敢再把钱拿出去打水漂了。
虽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对现在的王森来说，简直就是卡脖子，要了老命了。
王森明明白白的答应海州的的乡民，收了粮食立刻付给他们粮钱，地钱和工钱，但是现在财路断了，怎么办？
人不可食言而肥，这是王森的做人准则，如果现在拖欠百姓的钱，明年他们就会心存疑虑，自己的计划就会的大打折扣，该如何是好呢？
王森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就急匆匆离开苏家，赶回海州。
早晨的薄雾中，马车轰隆隆碾着青石板路向远处奔去，将一个孤单的身影留在朦胧的晨曦中。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王大哥，你会记得倩儿吗？”寒露染单衣，苏倩儿看着渐渐消失在晨雾中的马车，蹲下身子，双臂紧紧的抱在胸前，眼中早没了眼泪。
一滴薄雾凝成的水滴从腮边滑落，苏倩儿的心随着水滴落地的声音，碎了。
……
海州现在颇不太平，最近各种案件频发，从山东，苏北前来的流民越来越多，都聚在城门口求食，每天都能看到被冻死的人，王森心中不忍，便买了几口薄木棺材，将尸首收敛起来放在城南义庄，择日埋掉，免得暴尸荒野。
还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传来，见王森的啃得起发展情况良好，刘继业也出钱开了个“啃得快”，不但和啃得起玩起了价格战，还堂而皇之花高价挖走了几个原啃得起的老员工，包括一个厨子，这可伤了啃得起的根本，许多原本啃得起的忠实食客都被啃得快吸引过去，造成每日客流急剧减少。
“回二少爷的话，昨天一天的利润只有二十两银子。”沈卫双手递过账本，交到王森手里，“请二少爷过目。”
“我知道了。”王森象征性的翻了几页，将账薄撂下，转过来问沈卫，“沈掌柜，你看当前形势，该如何应对？”
“依小的看，”沈卫缓声道，“啃得快的价钱比咱们低，分量比咱们足，恐怕在目前的价码上时不行了，现在咱们只有降价一途了。”
“降价？”王森拿起菜单，看了一遍，“咱们的价格已经薄如刀锋，若是再降，就是赔本经营，早晚关门大吉了。”
“那二少爷，您看……”沈卫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只好寄希望于王森，王森一时也是惘然，挠破了头皮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二少爷，不好了，吃死人了！”门口传来一阵喧嚣，小六急匆匆跑进来，“有人吃了啃得起，回家之后就上吐下泻，不出一个时辰就死了，现在家属抬着尸体堵在门口，说要让您还个公道。”
“一定是刘继业干的。”这是王森的第一反应。
“走，咱们出去看看，小六，你去叫仵作来。”王森吩咐一声，抬脚大步来到门口。
门口早已聚满了人，当中是一名头戴孝布，满脸泪痕的中年女子，领着两个尚未及笄的女孩，跪在尸体旁边不停的抹眼泪。
“这位大嫂，您这是……”王森低下身子问了一声，那中年妇女睁开泪眼，看到眼前出现的人竟然是啃得起的东家王森，哭喊着冲上来，抓住王森的脖子拼命摇晃，口中直叫还我丈夫的命来！
王森没有动，任由妇人撒泼，但是一旁的啃得起店小二和掌柜的看不下去了，上前将妇女扯开，推到地上，那中年妇人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耍起泼来，直喊着杀人灭口了，大家快来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