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昼宫的地形,从很早很早以前,当江蓠还是流离的时候,她就很是腹诽。
比起整齐规划的北方中宫,羲夷天帝建造的昼宫似乎很是写意,大大小小的亭台楼榭错落其中,各殿之间路途蜿蜒曲折,并不严格按照四方方位建设。也许唯一显得规律一点的,大概只有镇守在昼宫四方的以四海为名的居所。
进到里面去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昼宫就是一张及其简陋的地图。
洛阳馆、淮南楼、苏杭苑、荆州亭……
没错……昼宫其实就是一张人间的地图。里面的各个大大小小宫殿的命名,全都来自凡间的都城。虽然江蓠已经见识过了好几回,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每次来的时候再次感慨一下这位天帝的宏图。
将天下都囊括到一座帝居之中,实在是有些夸张了。
其实仔细想想她也多少可以理解这位天帝的心思为何如此昭昭。九千多年前紫微大帝逝世的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天帝的位置最终会落到他的身上。就连羲夷上仙本人,当年恐怕也是十分震惊的吧。当年羲夷上仙虽然在天界也是颇有名气,但是却是作为紫薇大帝的军师存在的,在仙人之中并没有多少威慑。甚至江蓠至今也没能弄明白,紫微大帝怎么会把他的名字写在遗诏上。又惶恐又惊喜,这位天帝想来也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
只是……
江蓠抬头看看清玦客居的宫殿的门匾。
——长安乡。
殿名用的是人间曾经的帝都之名,却冠以一个“乡”字;万年紫檀木的纹路沉暗深邃,阴刻的门匾用的却不是古老庄重的篆体,而是行云流水一般的草书。长安长安,既尊贵又闲逸,而且比邻主殿金陵殿,单论上神这个身份,天帝的作为实在是再妥帖不过了。
只是清玦,不仅是上神而已。他身份中最为紧要的地方,就是唯一这个字眼。
自紫微大帝逝世后,唯一的上神。九千年前,被认为是天帝的不二人选。
江蓠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又支唤人去打仗又祝人长安的,这位天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她没有多虑的话,那么就是这位天帝太过杞人忧天了。
江蓠踏着软绵绵的云朵跨过了门槛,然后往后招了招手,身后飘进来一朵小浮云,隐在众多的云烟之中并不起眼。浮云上面的……额,并不是清玦上神。
实际上是作为小童的她,自告奋勇的要提前来昼宫将居所安置妥当,等待上神入住。虽然清玦上神,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安置的。或者说她提前来,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
她昨晚就没有睡觉,在殿阁里鼓捣了半天,然后大清早的就待着清玦上神出现,以便她表现作为一个小童的尽心尽力。她自顾自的阐述着自己对于能够为清玦上神效力,起到一点微薄的作用是多么的荣幸,谄媚的话语说得她都口干舌燥加直犯恶心才换得了清玦一个轻轻的点头。停住口的时候她甚至在想上神是不是不堪其扰才决心放她出去的。又或者,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上神被吓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才迟钝了那么久放人。
当时清玦上神默默的看着她艰难的拖着一只比她自己还要大得多的木箱子,最终替她招了一朵小浮云来分担重量。上神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她“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奔着昼宫跨出了大门。一脱离上神的视线她的面色就变得阴沉了,她真觉得在殿里的时候她简直像个白痴。
一想起当时清玦的眼神,江蓠简直羞愧得想把那只箱子直接拖到化仙池里去沉了它。一来不用少丢一点人,二来毁尸灭迹!
江蓠恼怒的带着小浮云和上面的巨型箱子进了房间,然后猛的散去了浮云,让那只箱子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她一脚踢在锁扣上,将箱子直接踹了开来。
“行了吧?”江蓠没好气的对着箱子里一团黑色的衣服说道,“我可是把你偷渡过来了,回你的东海居找你父王去!”
“喂喂,太粗鲁的话会没人喜欢的……”墨染晃晃悠悠的从箱子里爬出来,银灰色的眼睛里满是苦笑,看来这一跌实在是跌得狠了。
“废话少说。”江蓠直接赶人了,“明明有皇子的身份不用,偏偏要偷偷的跑进来不要一个人发现,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我也不管了,只求你快点走人别连累到我才好。”
“别这么无情嘛……”墨染挑眉看着她,银灰色的眸光闪烁着,“好歹我们也共有一个秘密不是么?”
秘密!江蓠瞪他,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才不会帮墨染的忙呢,丢人丢到家了!
“什么秘密,什么秘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江蓠推着还有些晕沉的他出了门,然后猛的关门,将这只讨厌的龙七皇子关在了外面,“你可记得啊,你什么都没看见啊,我都帮你进来了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明明是互帮互助来着,怎么就两清了呢?”墨染在外面重重的叹了口气。
江蓠在屋子里面沉闷了很久。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被这个讨厌鬼看见了呢?居然还从水里钻出来吓唬他。她也只能注意到地面上的情况,当时他突然冒出来恐怕是已经潜伏在水里很久了。难道是跟踪自己?要不要这么无聊啊,她也太点背了吧,居然就这么露馅了。
可能当时太紧张了,被他看出了什么,居然用告诉别人这把剑的存在来威胁她带他进来。害的她只能死皮赖脸的去求清玦上神拿通行证,什么提前布置,这么烂的借口,她自己都想喷自己口水了……
只是希望,他真的能够守住自己的嘴。不然的话就算自己又被发现追杀什么的,她也一定先找到他把他砍成蚯蚓泥,死前绝对拉他垫背。
江蓠在门口听着外界的动静,不一会儿外面就没了声。她又等了一会,隔了纸窗瞄了瞄外面空旷无人的庭院,终于是开了门,探头出去左右看了看。
敞开大门,微风挟着淡淡的木樨香吹进来。安闲雅逸,这座宫殿确实称得上是长安之乡。只是这样的宁静,未免有些孤寂了。清玦上神到夜间的时候才会姗姗到来,这期间她只能一个人守着个空院子了。
都是这只讨厌的龙七皇子!江蓠再次在心里咒骂道,很有些苦恼刚刚她为什么没有先扣住墨染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再放走。这么急匆匆的赶人,简直简直……太便宜他了嘛!
江蓠又扫了一遍已然空无一人的庭院,微微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