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花园的青藤架下,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听着自动喷洒系统在一大片青翠的草地上,交错纵横的摇曳出层层朦胧水雾,在晨曦下,泛着依稀彩虹的斑斓,看上去很梦幻。喷泉里的活水正流淌着淙淙清凉的声音,飘着些红蔷薇的花瓣,很美。
这几天一切看上去都很和谐,就像这个美妙的清晨。我回到了“我”的家里。既没再掉进水里,也没被钓起来再提溜到空中又被再次扔回水里。
墨暃的家很奢侈。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恰当的词。不说那大到让人害怕的两层楼的房子,更不用说里面高品位的装潢和设备,单是这个大花园,就足以让普通人掉下巴。
绿茵小亭烟萝架,喷泉闲池蔷薇花。还有那么多的树,那么多的绿色植物,偶尔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飘飞在眼前。真是赏心悦目。
“人安静地生活,哪怕是静静地听着风声,亦能感受到诗意的生活。”海德格尔说的,不是我。
不过我现在看上去就很诗意。完全像一个正常人,过着高品质的生活。岁月如此静好。
我还是没去开工,因为我在继续装失忆。他们自然也拿我没办法。谁让我是大牌呢。
只是,我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的辛勤劳动以及内心悲苦,他们是看不到的。而我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在比暗夜之地还黑的深渊,他们更是看不到的。
这得从我回家那天说起。当我回来看见日历上的日期是2015年5月28日时,我算了算,离我见庄子那次,已经过了差不多2353年,因为庄子在濮水钓鱼那次是公元前338年左右。至于离我生活的年代是多久,因为没有任何参照物,我完全不确定。但是,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为了找一个参照物,才让我现在把自己泡在酒精里已经两天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本来以为可以在网上查一下星爷的《美人鱼》是哪年拍摄的,就大概能推断出我到底离己出走了多久。可没想到的是,无论我用小猪告诉我的哪种浏览器,都根本查不到有这部片子的存在,甚至连星爷这个人都不存在!
可想而知我当时的惊悚。
我马上接着查了所有我能记起来的人名、地名,无论古今中外,结果发现完全错位了。没有我“认识”的任何人。包括张国荣,包括尼采,当然也包括庄子。
网上依然是我熟悉的语言,却显示着我完全不认识的各种人,不知道的各种事。还好我记得哥哥跳楼那年是2003年,于是我查了下。2003年的确有个沙湾的巨星由于抑郁症跳楼自杀了,但是他不叫张国荣,他叫林宇澄,照片也不是哥哥的样子。倒是有很多叫张国荣的,可惜没一个是明星。
我用我记忆里能调用的所有储存,也没在网上找到一个相同的。事情如果一样的,人名就不一样。人名如果一样,身份就肯定不一样。身份如果相同的,长相又绝对不一样。
在经历了极度恐慌后,我慢慢意识到,这次我被那只傻鸟抛的落点有点过分了。
我被抛入了一个非人类的人类社会。这里应该是跟我所知道的那个人类社会完全平行的空间。
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Whiskey。这里除了人不同,其它跟我所知道的人类文明几乎没有区别。甚至连日历都同样是以他们的一位神的诞生日来记开元。只不过,那不是耶稣。
这时候的我,跟两天前那个在梦里同样身处暗夜之地的我,绝望得如出一辙,尽管那个准确的说是墨暃,不是我。
现在,唯一能证明我以前存在过的记忆,那些我一直拼命在拼凑的碎片,竟然变成了一堆完全没用的信息,一如被水泡过的碎纸机里的纸屑,嘲笑着我一直以来的努力。
也就是说,我最多能知道我肯定是2003年以后才进入那个暗夜之地,开始这段穿越上下两千年还平行到异度空间的奇妙旅程的。因为别的事件我暂时还没想起来,所以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完全没概念。可能是2003年到2015年中的任何一年。
那么,我还需要继续追问我是谁么?如果这里是平行空间,那么,这里能不能找到相应的那个我?
或者,正如庄子说的,我一定要是谁么?难道我真的应该顺其自然,哪怕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毕竟,就算找回来,我也再也回不去了。
还有什么样的悲哀,大得过如此彻彻底底的物是人非。
叔本华说,“没有人生活在过去,也没有人生活在未来,现在是生命确实占有的唯一形态。”
我不知道自己过去是谁,所以我现在连我自己的性别都不敢确定。如果只是因为我变过美人鱼就确定我是女人。我现在还变成男人了呢。。。。这么不男不女,莫非我是妖?
那如果找不回自己,难道我要带着过去残缺的记忆,以一个不确定性别的心理,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一个男人身上么?像庄子梦见自己变蝴蝶一样,就快乐的当一只蝴蝶?
臣妾做不到啊!
今后这个就是我?可是如果这个是我,那我记忆里的他是谁?那个带我在天空飞翔的男人。
“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这时候才觉得这句不知道谁胡说的话是多么的伟光正啊。
一个装失忆的真失忆患者,在感叹着自己记性太好的烦恼。
我现在甚至希望天上再飞来一只鸟,把我从新提溜回空中,选择坐标对准,另外投再一次。为这个我愿意付出再晕一回的代价。
这时,一阵香风又刮了进来。而我已经快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