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已近深夜,静寂的街道上只有马车前进的踢踏声,叶凡慵懒的靠在软垫上,她的手里是一个明黄的锦簿,那是离宫时祖聚贤让内侍送过来的。
“族长!”
叶焕略微担忧的看她,两个人的衣裳没有换回原来的那套,还是一套黑红一套全黑,在这样的深夜里在这样的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深沉而又抑郁。
她淡笑着摇头:“没事!”
他未出口的担忧她怎会不懂,可是担忧又有什么用呢,那王室早已有了逆反心理,否则不会有今日的这一出。
祖聚贤?王?
那个男人啊,也许想要的不仅仅是她的服从,他要的也许更是氏族的灭亡,如同李氏一般的灭亡。
权利真是个疯狂的东西!
叶焕的眉头深皱,眼底的担忧并没有因她的否认而减去分毫:“是不是回去禀报给长老院?”
今天的事即使他再弱小也懂的王对氏族的憎恨,他担心她,但是——
因为想要站在她的身边,因为想要成为她的依靠,所以一直看着她,所以知道她对长老院的忌讳,他问的小心翼翼,好似不愿看到她不快神情般的小心。
而他这样的用心取悦了她,笑容慢慢在她的嘴角牵起:“要说的!”
她扬了扬手中的锦簿:“这个东西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尤其是里面的所写的种种,每一样都让她有杀人的冲动,她倒是很想看到那几个老家伙看到这个折本时是怎样的一张脸。
但是还有七天就是家族聚会,她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甩了这个包袱,毕竟几百年来虽然王室忌惮氏族,却从未真正的跟氏族间有过什么样的冲突。
祖聚贤有心却未必有力,羽翼未满,这个国家有太多氏族的根基,犹如大树般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想要连根拔起根本不可能。
要问为什么吗?
因为——
象征是个可怕的东西,而信仰更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她笑着将锦簿收回袖中,那几个老家伙她想到办法对付他们了。
“叶焕?”
“族长!”
她笑:“不要紧张,我现在可不是用族长的身份问你,而是以你的姐姐的身份问你,所以放松点。”
他僵硬的点头:“好!”
略微激动的眼,看着她的笑颜后竟有了羞涩之意,脸颊微红,扭过头去再不敢看她的眼,而那红慢慢蔓延到他的耳际。
“苦吗?”
他不解的抬头,不懂她怎么突然问了这样的问题。
“怨恨我吗?给你天蚕鞭,让你抛弃原有的一切从头再来,怨恨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将他从单纯的世界拉到这个险恶的勾心斗角的世界真的好吗?
他瞪大眼,像是不敢置信般的瞪她,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怎么会?我........我......我从来也没有这么想过!我.......我一直在求,一直在求........”
他很急,急的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她。
她茫然的看着他的惊慌,似乎不懂他为何要如此反应激烈。
“从来没有人肯定过我,从来没有,哥哥们虽然疼我,可他们总是将我推到最后,总是当我是个孩子,可是我长大了,我也可以为氏族出点力,可是他们说我还是个孩子,那些人说我是孽种,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可我想证明我长大了,姐.......姐,是姐姐给了我机会,我一直都想像哥哥们一样站在姐姐的身后,我想跟哥哥们一样保护姐姐,当姐姐的后盾。”
突然他又像泄气一般的情绪低迷起来:“我知道氏族只允许有三个侍承,我不可能成为侍承了,可我还是想站在姐姐的身后,保护姐姐,可是他们又说我不行,让我好好练武,让我等待,那些人说我在妄想,可我没有妄想,我每天每天都在努力,我不想等待,等待是很久远的事情,娘等了一辈子,爹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我不要这样,我想站在你身边,想被你看见!”
她坐起身,有些担忧的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叶焕?”
他抬起头,很开心的笑:“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将天蚕鞭给了我,虽然要重新再来,可是我很高兴啊,我不用等待了,姐姐已经看到我了,所以我每天每天都在努力练习鞭法,姐姐已经看到我了,我不能让姐姐等待我长大,我没有时间慢慢长大,我要快点练好鞭法,然后像哥哥们一样站在姐姐的身后,我已经决定要当姐姐的护卫了!”
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像是在黑暗中找到光明一样的明亮。
心头刺痛,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影响着一个孩子。
他——还是个孩子!
“叶焕,不用练鞭法也没关系,不用快点长大也没关系.......”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他受伤的眼神打断,她伤了他吗?为什么?
“为什么不用?我很努力了,为什么不用?”
他的面容,他的眼神,他的声音无一不在述说着他的悲伤。
她还是伤了这个孩子吗?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将他拉进来吧,为了那个可笑的理由,那三个人会恨她吧!
“叶焕,你才十七岁,你的日子还很长,慢慢来没关系,不需要着急。”看着他含泪的眼,她莫名的加了一句:“我会等你长大的!”
叶焕用力的摇头,眼底的固执更甚:“姐姐才比我大了四岁,哥哥们也才大了我三岁,十七岁,我可以做到很多,我能够保护姐姐的!”
他的神情太多坚定,他的眼神太过执着,以至于让叶凡想要出口的拒绝变成了沉默。
如果这是她的错,那么就让她承担这个错误的后果吧。
她,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单纯又可爱的男孩!
“好,我允你在弱冠时成为我的护卫!”
惊喜在他的眼底闪现:“是真的吗?姐姐没有骗我?”
她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所以在这三年里,你要练好鞭法,不要让我失望啊!”
“嗯!”
他用力点头,像得到全世界一样的笑了。
她看着他笑着,竟也忍不住的笑开眼。
可这样的快乐很快被打断,马车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等两人寻回心思发现这样的异状时,彼此的心中不约而同的掠过一抹凉意,被设计了!
叶焕抓着腰间的天蚕鞭凝神警戒,太紧张竟不知道自己抓鞭的手在颤抖,叶凡看见了,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担忧,随即小心的挑帘朝外望去,漆黑的夜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至少她看清了车头的空位,那车夫不见了,而四周一片寂静,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危机感却如泰山压顶一般的袭来,要做最坏的打断。
“叶焕,如果有机会就突围回去!”
她知道他会反对,所以又加了一句:“这是命令!”
愤怒在他的眼底形成风暴,说什么相信,说什么三年,说什么让他成为她的护卫,可是现在,现在她居然让他肚子逃命,他不!
被骗感让他变得异常固执,那颤抖竟奇迹般的停了。
“我不会走!”
如果要死,他也要在她的身边,他说过要保护她的,他一定会做到,然后让她真正的承认自己!
“叶焕!”
她皱眉,眼底也有着浓浓的怒气!
他不看她,固执的将鞭子握紧,警戒的看着布帘,那气势仿佛进来一人便会被他斩杀。
叶凡气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已经能够感觉到那逐渐靠近的人群,刀剑在黑夜里闪烁着深冷的光芒。
她的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到手的空虚感让她陡然想起那藏身的小刀被遗落在了王宫,那个红色的浴池房。心里惊惧加大,手心开始渗汗,除了等待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不自觉的看向叶焕,心里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要带着孩子去死吗?要让这个孩子因为自己死去吗?可时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黑暗中传来一声冰冷的命令——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