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山庄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乃是出自宋子京《木兰花》中的名句:“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山庄所依之山也因此得名“晓寒山”。因有着温泉的关系,这里的气候格外温暖宜人,四季如春,植物的生长期都比其它地方要来得长。为此,韩老爷特意命人在山庄各处栽种了上百种花草树木,加之由名家设计监造的亭台楼阁、九曲回廊,这山庄本身就是一处赏景的好地方。由于此前韩骁并没有来过,其余三人都一致决定明天要带领他“山庄一日游”。
夜色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天空与大地完全笼罩其中。众人一路车马劳顿,虽已经过温泉的浸润,也难免困乏。此前来过山庄的三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小院,只有韩骁没有预定的住处。好在他也并不挑剔,便由佟叔做主,将他安排在了韩亦儒隔壁的院子——碧梧园。
韩骁站在园子门口,但见几株挺秀的梧桐,散落在园子四周。就着月光望去,其叶苍翠,仍旧郁郁葱葱,果然当得起“碧梧”二字。踏进来,便是一条砖砌小道,两旁青草萋萋,铺满整个地面,不见泥土。
沿着小道行至尽处,便看见一排共三间厢房。推开东首一间房门迈进去,发现这是一个套间。外面一间窗边摆着一张乌木方桌,精美的青花勾连纹八角烛台上蜡烛已经点燃,想是佟叔早派人准备好的。一旁的笔架上满满地挂着大小不一几只狼毫毛笔,旁边的砚台笔洗俱是珍贵的稀罕之物。窗户对面的墙边摆放着一张漆画屏风,上面画着一丛含苞待放的木兰,三只小鸟或飞或立地在枝头嬉闹。房间中间摆放着一张同样质地的圆桌,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紫砂茶具。
进到里间,一张宽大的降香黄檀木大床占据了二分之一的位置,床前不远处有一只小圆桌,上面摆放的蜡烛也已经燃烧了有一会儿,烛芯已经焦黑。韩骁上前吹熄了蜡烛,脱了外衣上床躺下,思索这几天该如何与大家相处,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翌日韩骁偕韩亦儒、梅初蕊、薛梨几人,跟随佟叔,逛起了晓寒山庄。途中所经之处处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间有楼阁参差、奇石峥嵘、假山流水、池光潋滟,好似世外桃源。众人皆暗自赞叹,不禁走走停停,走了一两个时辰,还没有走完一圈。眼看已近晌午,佟叔不由得躬身问道:“少爷、小姐,是否该准备用膳了?”
众人都意犹未尽,颇觉扫兴。这时忽见一座假山,峰峦起伏,山上一亭,耸然而立。韩亦儒便提议道:“何不将酒食摆于亭内,如此秀色可餐,岂不两全其美?”众人连连称妙,佟叔遂吩咐下人去办。
一行人沿着假山上凿出的石阶一步一步缓行而上,只觉磴道纡曲,涧壑深邃,或山壁峭空,或坡陡石突,颇有置身山岭之感。行至山顶,忽觉脚下平坦,原来已到了亭前。只见亭上挂着一面匾额,上书“翼然亭”三个大字。步入亭中环视四顾,方觉此山颇高,视及数里之外。山上尽栽树木,入目皆为葱茏俨然。山脚下东边一池泓水,纵横数亩,池畔植柳万株;北边数排松柏,造列如屏如障,远去便是“晓寒山”;西边一带垂杨,姿态婆娑;南边便是众人适才经过的美景,宛如图画。
这时丫鬟们已经将酒食在亭中石桌之上整齐地摆放妥当,众人便一一落座安席。在如此山秀水美、清风宜人的地方用餐,还未饮酒便已带三分微醺。韩骁等人早已将各自烦恼情怨抛之脑后,只一心一意陶醉在这美丽的山水之间。
酒行三巡后,又是韩亦儒提议道:“如此美景,没有歌曲附和,当真可惜。”于是命人撤了筵席,转将琴摆在桌上。当下十指拨弄,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使人有感此处之“高山巍巍,流水洋洋”。
一曲终了,韩亦儒又邀其余三人献曲。梅初蕊暗思自己琴技不弱,这正是向韩骁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便向韩亦儒道:“听你弹琴听得我手痒,我便献丑一回吧!”语毕,便纤纤细步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长指翻飞间,琴声悠远,初闻如细雨斜飞,复闻若飞瀑落仞,潺缓宛转同流水,悠扬飘忽似浮云。忽而曲终弦止,余音尚且绕梁。三人听得如痴如醉,梅初蕊心中暗自欣喜。
当众人从美妙的琴音中醒过神来,都不禁拍手叫好。韩亦儒道:“姐姐琴技如此了得,想来我那一曲白白作了引玉的抛砖!”薛梨也道:“听了姐姐弹过以后,我可再不敢抚琴了!”唯独韩骁沉默不语。梅初蕊有些得意,却又因猜不透韩骁的心意而偷偷懊恼。
经过如此一番,待从翼然亭上下来时已是薄暮时分,四人便不再继续前行,携手同向暂居的院落返回。
四人所居院落彼此紧邻,先是路过梅初蕊的“凝晖楼”,然后是薛梨的“清芬馆”,之后是韩亦儒的“荔仙院”,最后才是韩骁目前暂住的“碧梧园”。
梅初蕊回到房中,有些闷闷不乐。她本以为这次出游能与韩骁多亲近些,谁知后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与韩亦儒形影不离,让她没有机会与他单独说话。后来借弹琴之际表露才华,他也没有多余表情。倘若继续这样下去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达不到此次出行的本意了。她双眉微颦,想找出一个办法来将他与众人分开,却苦思而不得。
一旁的丫鬟彤云是知晓自家小姐心事的,她见梅初蕊如此,便开解道:“小姐可是为大少爷的事情烦心?其实奴婢有一个办法,就是不太高明,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梅初蕊一听连忙道:“有什么办法,你只管说出来。”
彤云道:“小姐是在苦恼没有机会与大少爷单独相处吧?”看到梅初蕊耳根突然羞红,似有愠意,便不敢再多话,继续说道:“明日小姐与大少爷他们出去时,找个借口把奴婢打发了,然后尽量走在大少爷旁边,假装不慎跌倒,大少爷自然要搀扶。小姐便推托扭到脚不能走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请他们先行。大少爷是扶着您的,自然不会丢下您不管。如此一来,二少爷和薛梨小姐继续前行,可不就剩您和大少爷两个人单独相处了么!”
梅初蕊平日里一向聪明慧黠,按说想个主意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一时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此刻听彤云这么一说,觉得颇为可行。于是两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