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微笑地看着盛装下的薛梨,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欣赏。当初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样一个娇柔、雅致的儿媳妇,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走到薛梨等人的近前,说道:“好了好了,都别缠着梨儿了,也让亲家母和女儿亲近亲近,一会儿梨儿可是还要到前厅去拜见老爷呢。已经过了子时,岁也守完了,大家伙儿就等着见过梨儿后就回房睡觉去了。”说罢率先出了房门,众人也跟着一一退出,只留下薛夫人一人。
母女二人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涕泪纵零的亲密交谈,然而时间紧迫,却不容她们多说。所以薛梨只简单地问了父母的身体状况,便问起了薛谦,她那聪敏好学的弟弟。一提到薛谦,薛夫人的脸仿佛瞬间变得光彩照人。她道:“谦儿很聪明,学习又肯用功,过了年便要到‘四门馆’去学习了。”薛梨听后暗暗点头,回想起当初弟弟那倔强的表情,他坚定地声音同时在耳畔响起:“姐,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不让人欺负你。”现在他正在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啊!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薛梨才与薛夫人携手来到了前厅。众人知她们母女久别重逢,也并未介意多等了这一时半刻。要知道若非薛梨的及笄礼,薛夫人于礼是不能来韩府过春节的,自然也不能留宿。所以薛夫人见到韩老爷后,便告辞了。
薛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在厅堂的当中,一袭深色的衣裙将她的皮肤衬得愈发白皙,她的双眼藏在低垂的睫毛后面,看上去不胜娇羞。每个人都在看着她,心怀各异。韩老爷的目光中有激赏,韩夫人的目光中有喜爱,韩亦儒的目光中有惊艳,梅初蕊的目光中有复杂,乔牧远的目光中有探究,韩骁的目光中有热情。当然,这些激赏、喜爱、惊艳、复杂、探究,和热情她统统看不到,她只能感受,而且只能感受到一种目光,来自韩骁的,深情的、热切的、宠溺的,或许还掺杂了些许伤痛的目光。
韩骁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薛梨,内心卷起了惊涛骇浪。她曾对他说过:“妾如花绽放,君似雨露滋。两情何缱绻,缠绵自有时。”。如今,这朵只愿为他盛放的鲜花就这样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而他却不能采撷。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美丽赞叹着,而他却不敢表露自己的心声。他看得出来,叔叔婶婶是多么的喜欢她,满意她。而亦儒呢?他没有错看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亦儒也是喜欢她的吧!而且,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喜欢,堂堂正正地喜欢,光明正大地喜欢,丝毫不用遮遮掩掩。要如何才能让他们放弃这样美好的媳妇和妻子呢?他可以预见那会是多么的艰难。而且,叔叔婶婶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使他不安。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上前把她拥入怀中,向大家宣告他对她的爱意。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他已经计划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不能让一时的冲动毁了他们的未来。再等等吧,那一天不会太晚到来的,他对自己如是说。
梅初蕊悄悄打量韩骁的神色,注意到他由欣喜转为激动,由激动转为黯然,再由黯然转为平静,心不由自主地绞痛起来,担忧起来。尽管已经放下,但她仍然会感他所想,痛他所痛。同时,也哀悼自己的痴情,羡慕薛梨的好运,也感伤他们的不幸。一旁的乔牧远似有所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房吧。”一句话提醒了心思各异的众人,大家纷纷附和,韩老爷挥挥手,大家便一齐散了。
翌日吃过了午饭,韩夫人把薛梨叫到了自己的房里。坐下后,韩夫人便用一种含蓄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得她心里紧张极了。然后,韩夫人走到她身边,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说道:“梨儿,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薛梨红着脸,困扰地看着韩夫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韩夫人又温和地笑笑,说道:“梨儿,你已入府五年了,这五年,你每日来给我请安,叫我‘娘’,我真是很开心。亦儒也不小了,已经到了生儿育女的年龄,所以,我想,再过一阵子,挑一个吉日,请几桌酒席,让你和亦儒合房。”
薛梨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低着头,不说话。韩夫人以为她是害羞,便轻轻地揽住她,抚摩着她的肩膀,道:“合房是人生必经之事,也没什么可害羞的。当然,这事暂时还不急。一来,给你一个思想准备;二来,你爹说想让亦儒去书肆帮帮忙,总让他这么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快当爹了,也要学着做做生意,稳重些才好。不过,最多半年的时间。我和你爹还急着抱孙子哪!”
薛梨的头垂得更低,手脚变得冰冷。韩夫人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合房”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将她的脑子击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这两个字堵住了她的耳朵,占据了她的思绪。韩夫人足足讲了一刻钟的时间,她才得以从韩夫人房间里脱身出来。她是怎么回答的,是如何反应的,她都不记得了。好像是什么也没说吧?不过那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她该如何躲过这一劫?还有半年,最多还有半年,她就要成为韩亦儒“名副其实”的妻子了!不,她不要,她不能!她心慌意乱,脚步踉跄地走出“敬禧院”。凛冽的寒风迎面吹了过来,她躲闪不及,眼睛里被灌了风,泪水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这时,她看到梅初蕊正带着丫鬟走过来,她连忙胡乱擦了擦脸,有心想要绕过去。但是,梅初蕊看见了她,迎了上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薛梨低着头,垂着目,小声地回答。
梅初蕊可不相信“没什么”,看看她的脸色吧,那么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尖尖的下巴还在轻微地颤抖。
“到底怎么了?姨母和你说什么了?”梅初蕊并不放弃地继续问道。
“真的没什么。”薛梨语气有些急,努力想要走开。
“没什么就抬起头,我们好好说说话。”说着梅初蕊扳正了薛梨的身子,想要看看她的眼睛。
薛梨这时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痛哭失声,扑进了梅初蕊的怀里。
梅初蕊吓了一跳,急忙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经过才放了心。她搂住薛梨,低声道:“别哭,被人瞧见了不好。有什么话到我院子里去说。”说完,拥着薛梨向“晴雪院”走去。
注:“四门馆”为国子监下设学府,分“儒学馆”、“史学馆”、“玄学馆”、“文学馆”。掌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之子为生及庶人子为俊士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