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门口，医护人员从进去就没出来过。坐在门口的裴美娟内倍受煎熬。她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立不安。她一会站起来走走，一会儿又无奈坐下。她本来就心乱如麻心神不定。夏辉顺还在一边不长眼地跟着她一遍遍不停地说着关于幼儿园目前存在的问题。她从椅子上起身，夏辉顺也起身，她坐下，夏辉顺也跟着她在旁边坐下。夏辉顺的举动让她心烦意乱。但她毕竟是园长，礼节上还得耐着性子听夏辉顺说话。只是，夏辉顺说得啥，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夏辉顺越说越兴奋，裴美娟实在忍受不了。她本能礼貌地阻止夏辉顺说：
“我这会儿，我这会儿——改天你到我办公室再说。”
“行。别的我都能改天，只有两件事我必须今天晚上说完。”
“你说。”
裴美娟硬着头皮耐着性子继续听着夏辉顺说。
“我先说她们给孩子身上抹饭明明孩子没吃啥饭故意说吃了饭而且还是自己吃的事。”
裴美娟没接话，她又一次从来回走动回到椅子上坐下。夏辉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阮老师卜老师他们说得是理由又不是理由。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吃就吃了，没吃就是没吃。做那假干啥？”
“我已经批评过她们了。虽然她们的出发点也是好的。”
“好啥好？说到底就是为了图她们省事方便。”
”也不完全是。”
“就是。”
裴美娟坚持自己的看法，但是，这种时候，她不想再跟夏辉顺争论。夏辉顺以为裴美娟没话反驳他了，便又开始说另外一件事。
“裴园长，那个女的拍到她们做假的事我也听阮老师说了。这事你一定听我的。你必须听我的。咱们别再把本来简单的事情往复杂里弄了。她要挂就挂。咱们本来做了就是做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家长们要来找，就让他们来。只要把阮老师卜老师她们的真实想法告诉家长们。家长们理解就理解，不理解就算。咱都不管。反正不能假上再想着做假。”
“这事闻喜跟金剑龙已经去办了，你就别操心了。”
“行，那这件事现在我就不说了。那我就再说一下防止踩踏的事。你看，这是我设计的分时接孩子的计划。我敢保证，只要按照我设计的这个方案实施，真有哪个神经的家长想用被踩踏的办法自杀骗保险，我都保证让他们绝对找不到咱们园的责任。”
“行，我回办公室看。”
“裴美娟。反正你现在也是闲着。别的事都能拖，就这件事拖不成。你现在就强打起精神看看吧。这件事明天下午接孩子就要办，要不再发生踩踏的事，你这位置就坐不住了。”
面对夏辉顺的口不择言，裴美娟也只能强压住心中越烧越旺的怒火。她强迫自己拿过夏辉顺递上的设计稿看着。但是，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闻喜在电脑上调出托一班钟意的入园登记表跟另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的金剑龙一起看着。金剑龙边看边小声说着登记表上内容：
“钟意他爸是军医大的博士，她妈是外院的法语教师。爷爷奶奶是咱们公司的退休职工，这信息准不准确？”
“我再打电话问一下阮老师。”
闻喜过去用办公室桌上的座机接通了阮文玉的电话，同时，摁下了免提。很快，阮老师就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是，是。闻喜。就是。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了，钟意他妈没时间过来拍这些东西。”
“为啥？”
金剑龙忙问。阮老师又在电话里说：
“对了。今天早上是钟意奶奶送的托。钟意奶奶还专门跟我交待过。钟意妈妈出国做学术交流去了。钟意奶奶还给了我钟意妈妈的QQ号。钟意奶奶说，钟意爸爸每天都在做手术。有啥必须让他爸妈办的事就在QQ留言，等他们抽空给我们回。”
“有这事？”
金剑龙随口问着。闻喜思考着没吱声。凭直觉，她相信丁紫姗是跟钟意家没有关系的外人。但是，一个外人为什么会下这么大的功夫来拍钟意呢？
闻喜在脑子里反复寻找着答案。
天完全黑了下来，抢救室门口只剩下裴美娟跟夏辉顺。裴美娟为了避免夏辉顺的工作骚扰，一直装着在看夏辉顺关于错时接孩子的设计方案。
“咋样？”
夏辉顺感觉裴美娟看得时间够长了，不由问道。裴美娟还回设计方案，实话实说：
“我这会儿心都是乱的。你先收起来。至少明天大门口不会出问题。”
“为啥？”
“没人想被踩死。”
“那到是。”
夏辉顺无奈将他的设计方案卷起来拿在手上。裴美娟看了一下表，忍不住又起身在抢救室门口极度不安地来回走起来。夏辉顺跟在裴美娟身边把握十足地说：
“裴园长。你放心你别着急。没有消息对咱们来说现在就是好消息。”
“你说得有道理。是啊。急死人不偿命。咱们还是耐心地等着吧。”
裴美娟重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夏辉顺也过去在她跟前蹲下。片刻，他没话找话的问：
“裴园长，你明年几月退休？”
“你该不是也是奔着园长的位置来的吧？”
裴美娟掩饰着内心的鄙视，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反问着说。她没想到夏辉顺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并且非常认真地说：
“也是也不是。当初应聘的时候根本没想这些。进来之后才知道你要退休了。既然有这个机会，搏一把我以后也不后悔。”
“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
裴美娟并不反感夏辉顺的坦率。夏辉顺一下子又来了劲。
“园长，第一手经验比啥都重要。园长，改天你抽空给我多传授传授。我请你吃饭。”
“吃饭不用。我去门口透口气。”
裴美娟起身。夏辉顺忙阻止说：
“别，园长，这方面我没经验。万一你前脚走，医生后脚出来找你拿事咋办？”
裴美娟无奈只得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此刻，她只想安静一下。她不想跟夏辉顺在探讨任何方面的话题，于是说她冲夏辉顺说：
“我先眯一会儿。”
夏辉顺看裴美娟已经闭上双眼，也就没在说什么。本来，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园长再辩论一下她跟伊斌爸妈谈话的态度问题。看来，只有再找别的机会了。后来，他又想，对于现有门口接送孩子的方式，他在培训的时候都发现过，也跟裴美娟提出了。如果裴美娟早点按他的办法办，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夏辉顺并不知道。裴美娟跟闻喜已经分别给公司打了几次报告要求换大门了。公司资金一直紧张就一直拖着没办。他更不知道，比资金更紧张的是管钱领导的观念。幼儿园的大门没换，几十年了，不也从来没出过任何事情吗？”
仰头靠在椅背上的裴美娟脖子很不舒服，她睁开眼睛坐直身子重新调整了位置。当她目光落在已经退到一边还在独自仔细研究手上展开的设计方案的夏辉顺身上时，又赶紧闭上眼睛。
此刻，裴美娟烦躁不安又无奈不已更担心不断。无形中反感的夏辉顺就成了他出气的替罪羊。她在心里不停地鄙视着他说：
“哼，是人不是人都想当个官。年轻轻的，就没想着在基层好好多锻炼一下。官是那么好当的？”
夏辉顺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裴美娟。裴美娟一直闭着眼睛。没办法，他只能自己在斟酌关于错时接送孩子的方案了。
李皓把伊斌从大四班接回到自己的“杏园“。他当然不知道裴美娟这样安排也实属无奈。于雪红自己的孩子正生着病。她当然也不适合再带伊斌回家。而自己的女儿药贞，在家当甩手掌柜，她也不放心交给她。当园长这么多年，每次遇到孩子家长临时有事没办法接的时候，都是自己带回家。今天，实在也是脱不开身了。当时在抢救室门口，最合适带伊斌的只能是李皓。李皓自己可能带伊斌还有点问题。但李皓家有他妈。一但加上李皓他妈，裴美娟认为问题就不应该是问题了。只是她还不知道李皓他爸得病的事情。
李皓一进门就对伊斌说：
“除了看电视，上电脑，玩手机之外，你干别的啥都行。”
“我要我妈。”
“你爸妈有事。等事情忙完了就会来接你。你就说现在想干啥？”
“我要回家。”
“你家现在没人。”
“有。”
“哦，是有。可你爸你妈现在都有事。”
“我要我妈。”
李皓堵住了伊斌平时在家“看电视，玩电脑，玩手机”这通向快乐的三条路之后，伊斌觉得委屈死了。所以，他开始跟李皓对着干。这一点，初照看孩子的李皓还没一点经验。
李皓拉着伊斌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又哄着他说：
“要不你说想吃啥，咱俩去超市买去。”
“我不吃。我要我妈。”
“你会下围棋不？”
“我要我妈，我要我妈，我要回家。”
“对了，那你会下象棋不？”
“我就要我妈，我就要我妈。你快送我回家。”
伊斌开始哭闹起来。李皓忙又哄：
“要不——我带你下楼去健身器械那儿玩到八点咱回来洗澡睡觉？”
“我要我妈。我要回家。”
“你爸妈今天都有事接不成你，我才把你带到我家来的。我跟你讲，等你妈爸忙完了，就会来接你。今晚要忙不完，明早我就带你上幼儿园去。”
“我不管，我就要我妈。”
伊斌哭闹的更凶了。
“那咱俩先洗澡，洗完澡我给你讲故事，等听累了你就睡觉，明天一睁眼咱们就上幼儿园跟小朋友们玩行不？”
“我要我妈，我要回家。”
“这眼下肯定是办不到的。你就说眼下你最想干啥？”
“我要看电视。”
“我这儿没电视。”
“上电脑，玩手机。”
李皓很快意识到了伊斌不停哭闹的根本原因。他原来还真没想到这么大的孩子为达到自己的目的都会变着法子绕圈子。
李皓算是领教了开眼了。
李皓无奈只好同意伊斌看半个小时的电脑。很快，伊斌的注意力完全被电视中的动画片的内容吸引住了。
李皓刚松了一口气。郑理的电话打过来了。郑理知道李皓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跟当年李皓选择不继续读博回东方公司一样，李皓选择暂时去幼儿园当老师，郑理也是完全尊重李皓意愿的。郑理这一代人比他父母那一代人大多都活的洒脱。人生苦短，只要是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又没违背法律，郑理认为都可以去做。她常对李皓说：
“过好每一个今天就是对自己明天的负责。”
李皓拿着手机避开伊斌去阳台接电话。他对着听筒“吻”了一下，又接着温柔地说：
“宝贝，干啥呢？”
“想你呗。老公，怎么样？”
“唉。真不是男人干得活。”
李皓叹着气压低声音说。郑理马上在那边回应说：
“老公。要不你就也别受这个罪了。你就直接请个一半年的事假，专门守在你爸跟前尽孝算了。不就是那点工资吗，我拿我的压岁钱给你补上。咱俩之间没那么多讲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宝贝，别不把我当男人。”
“这会你还真不是男人。”
李皓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郑理那付只在他跟前出现过的坏笑。
“哑巴了？假男人？”
郑理又在电话里挑衅地问。李皓清楚，郑理是把话往性趣那方面引。他怕郑理再随后说出双方**官方面更露骨的话让随时有可能过来的伊斌听见，所以，忙跟郑理说：
“我这会儿把一个男孩带回我房子来了。我让他看动画片呢，等把他弄睡我再打给你行不？宝贝。”
“啊”这就当爹了，咋回事？“
郑理在电话那边好奇地开着玩笑问。李皓便跟郑理大概说了一下园里当天发生的事情。
“老公，要不要我飞过去给你帮忙？”
“别诱惑我了。宝贝，晚上等我。你挂电话吧。”
李皓听到手机里传出的电话挂断声后才放下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