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婉流醒来的时候，禾言绣正坐在她床边为她擦汗。
细质的丝绢有些凉凉的，带着青草的香气，桐婉流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深吸了口气，出声叫了声“干娘”，只是她喉咙颇为干涩，声音有些嘶哑。
见桐婉流醒了过来，禾言绣松了口气，露出个疲惫的微笑，将桐婉流半抱起，轻声说：“你先别急着说话，我给你弄杯水来。”说罢，纤指凌空一点，空中便出现了一个茶杯。
桐婉流就这禾言绣的手喝了几口水，打量了四周，才发现自己仍是在七珠暇玉里的暖玉上。她本想动动身子，不想周身疼得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别动，有事就告诉我。”禾言绣十分温柔，眼里满是怜惜和愧疚。
“干娘……我，我睡了多久了？我怎么了？”桐婉流听到了禾言绣与云连虎母的对话，知道当初自己入侵的魂魄竟是个妖魄，也知道那云连虎母想报复自己，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这……你睡了一天一夜了，你……”禾言绣本来已经想好了怎么告诉桐婉流事实，但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反而有些犹豫。
“干娘，您别担心，我还活着不是么？”桐婉流笑了笑。
“你这孩子……”禾言绣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婉儿，你也知道吧，我们仙人都是靠仙气和仙脉来施术的。”
桐婉流点点头，静静地等着禾言绣的下一句话。
“可是，因为那云连虎母趁着你给她补魄的时候反噬你，你的仙身和仙魄都受了损，如今，虽然药大仙已经为你尽量疗伤了，可是……你的五脉，除了水脉，其它的都已经无法施术了，也就是说……”禾言绣眼圈有点红，毕竟这仙人的前途，几乎都是要靠仙脉的，禾言绣自然十分明白仙脉的重要性，可如今……禾言绣咬咬牙，“你的金、木、火、土四脉都已经废了！”
桐婉流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她这辈子，大抵就只能做个下仙了。
禾言绣以为桐婉流是难过得呆了，便等着桐婉流明白过来后的嚎啕大哭，可半天后她只听到了桐婉流说：“哦，这样啊。”
禾言绣就怔住了。
其实桐婉流也想装装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一场的，可是她知道禾言绣知道自己的性子，便也觉得没有装的必要，装了反而觉得假。
她是很遗憾没错，不过还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掏心掏肺地难过。她一直只在乎自己喜欢的事物，对于可以经历一下打通其它几个脉的经历也是蛮好奇的，不过失去这种机会还不至于让她觉得失去了多少重要的东西。
做神仙能玩玩升级当然好，不升级也是无所谓的，只要自己开心、自由就好，桐婉流这样想着。
而禾言绣以为桐婉流是在装坚强，心里便泛起一股子又一股子酸意，又是叹又是怜，又是自责自己大意。
桐婉流猜到了禾言绣的心思，便堆上了笑，道：“干娘，您别难过了，就算不开仙脉，我还可以干其它的事儿嘛！喏，你看啊，我可以学习药用嘛，就像药大仙一样啊，还可以炼丹嘛，不是也有个仙人，叫什么鹿戎的，一脉没开也流芳万古嘛，还可以……”桐婉流尽量回忆着《众仙列传》里出了名的散仙，越说倒越像是装坚强，便话锋一转，“哎呀，干娘，您知道的，这世上路多了去了，我又没有少胳膊少腿的，再说，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伤给养好了呢！”
“婉儿丫头说得好，言妹子，本来该是你劝劝婉儿丫头的，怎么如今却见着婉儿丫头来劝你？”这时药大仙朗笑两声，走了进来。
桐婉流看向药大仙，发现药大仙的脸并不是黑的，反而挺白的，只是大部分脸被卷曲杂乱的胡子头发遮住了，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乱七八糟，打扮得还是和上次见面差不多——像个糟老头子！
这时这糟老头子已经飞上了暖玉，一手拉起了桐婉流的手，半眯着眼把上脉了。
然后桐婉流发现，这糟老头子的手也挺白净的，就是有好些个小疤在上面，看着不怎么协调。
很快药大仙便放开了桐婉流的手，换了另一只，道：“婉儿丫头，你这其它四脉虽已……不能用了，但已经开过的水脉却还是十分完好的，修仙的时候专门修水脉，到后面也是很不错的。”
“哦。”桐婉流垂垂眸子。专门修水脉，这主意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都说术业有专攻，她若是好生修水系仙术，也能有成就的，就像凡间的绣娘、厨子，他们也许不通文武，却也能活得风生水起，更何况她觉得开仙脉时要遭雷劈，实在是很不让人淡定的。
“诶？既然如此，我看，药大仙，你不如就收了婉儿做徒弟吧！”禾言绣忽然眼前一亮，目光在药大仙和桐婉流身上来来回回地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好。
桐婉流沉默了，药大仙也沉默了。
做药大仙徒弟？桐婉流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第一，药大仙这人性子有些怪异，至少她觉得，她有些把不准这种性子的人；第二，药大仙这人……额……稍微有点街市了些……第三嘛，桐婉流想到了去取仙灵草那次，还没走到药大仙的屋子，就听到的那声巨大的爆破声，以及后来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和某个黑不溜秋的物体……
“哎呀，言妹子啊，你知道的，我从不收弟子的，麻烦啊！”药大仙放下桐婉流的手，又去探桐婉流的额头。
禾言绣见药大仙拒绝得干脆，有些尴尬，只能笑笑说：“也罢，婉儿还是要在我们家里多呆呆养养身子才行，你那里灵气太重，我怕婉儿承受不来。”
药大仙点点头，笑嘻嘻地道：“我这邋遢性子，实在是不适合收徒弟，婉儿要是想学仙药之术，便去找我那老哥哥吧，他离这里也不远。”
“你是说央凤大仙？”禾言绣蹙起眉头，“他可是养仙禽仙兽的啊……”
养仙禽仙兽的？桐婉流有些兴奋了，她是一直都很喜欢动物的，再加上仙禽仙兽大概都是些灵性的动物，她就更喜欢了。
“我那老哥哥本事可比我好啊，只是他一向喜欢低调行事，又喜清闲，他怕自己露出了本事以后没了清闲，这才瞒过了众仙的眼睛。他本是不许我说出去，可是我看婉儿的确是个机灵孩子，也讨人喜欢，说不定他会收的，若是收了婉儿丫头，说不定还能给婉儿丫头的那四脉养好……”药大仙抓抓胡子，又道：“不过他那关可不好过，婉儿要有心理准备才行。”
“这……原来央凤大仙竟然是个厉害的仙人……”禾言绣将桐婉流放平了。
禾言绣的话虽那样说，可桐婉流还是看到了禾言绣眼中的一抹犹豫。
“咳咳……干娘，现在谈这个还早吧，等我身体好了再说吧。”桐婉流苍白地笑笑，估计自己身体好了也需大半月了。
“好。”禾言绣扯扯唇，又问药大仙：“药大仙，婉儿现在怎么样了？”
“我已将妖气除了干净，现下婉儿除了仙脉受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还有便是好好养养身子，言妹子，我那里还有几个仙果子，你让小月儿拿给婉儿丫头吧，她现在不吃东西可是不行了，仙灵草也带些过来，每日吃两棵，这样身子才好得快。”说罢，又变出一个香炉一炷香，点燃后置于洞里的最干燥处。
“这是什么？”桐婉流有些好奇地问。
“安神香罢了，也能为你稍稍减轻点痛苦。”药大仙说罢，又道，“我就先走了，你躺个十天半月便好。”
“是，多谢药仙伯伯了。”桐婉流乖巧地笑了笑。
药大仙笑着招招手，一转眼，人已经不见了。
“药仙伯伯人还挺好的，跟干娘的关系也挺好啊。”桐婉流躺在暖玉上，默默地望着洞顶。
“呵呵，药大仙和你干爹以前患过难，现在又住得近，关系自然好了，我们家每次有什么事总会知会他一声，他也十分仗义的。你别看他这个热心样子，其实他对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禾言绣捋了捋桐婉流的耳发，道：“你先休息一会儿，估摸着月丫头和崎儿快过来了。”
“崎哥哥好了么？”
“好了，早好了，那个臭小子本来就没什么事儿，稍稍睡睡就好。”禾言绣说得轻松。
桐婉流心想也是，那天雷几乎都被白鲢给挡了，青崎确实是伤不了多少的。
不知道白鲢圣仙会不会有事？那天见他有些伤了的样子……桐婉流不禁胡思乱想。
白鲢虽是圣仙，但天雷也不是盖的。
正想着，外面已经传来了青崎和青月思的声音，桐婉流侧过头往洞口看，正巧目光对上一脸关切的青崎，便咧开嘴笑了笑，“崎哥哥和月姐姐来了啊。”
“诶，婉儿妹妹，我怎么才睡了一天，你就成这样了呢？”青崎扑将过来，急切地摸摸桐婉流的脸，“哎呀我的好妹妹，你好些了没有啊？”
“好哥哥，我好多了，你莫担心。”桐婉流有些无奈地说，心里却是暖暖的。
她在凡间的时候，爹不疼娘不爱的，好不容易来了个发下重誓说爱自己爱到死的男人，却又是个把她当外遇的，如今，就连这平淡的关心都让她动容。
做妹妹其实赚翻了——桐婉流在心中小小的贼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