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不敢相信的呆了片刻,只觉得被擦伤的脸颊还兀自有些痛,而那扇石门内的一切,全都不可思议的平静了下来。他向石门里面望去,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洞穴,远没有在空想具象中看到的那般巨大;洞顶有些微光线洒下来,似乎与外界相连。
空想具现的力量完全消失了。
虽然是在仓促与意外中迎战,但紫之脉轮首次试炼的表现,让林恩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放下了些。第一次使用活体作为召唤容器,就能如此顺利,这说明他的紫之脉轮很正常,而且状态不错。林恩坐在地上,一边在干燥的空气中喘息,一边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了活着的快感。
他同时也意识到,使用紫之脉轮后带来的副作用,并不像青之脉轮那样疲惫难熬,仅仅是心跳次数有些加快而已。这也许是召唤过程中的某些压力,有一小部分被活体使令所承担的缘故。
林恩想着只使用了一次,便消失了的星砂。他有些惋惜之余,同时心中也清楚,这次能够撑到最后,不得不说是某种侥幸。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不远处的尘埃里,掩埋着一个发出黄铜光泽的小东西。林恩探过身子伸手将他捡起,拂去上面的泥土,轻轻的碰触间,它发出一丝悦耳的铃音。
这自然正是弱水之铃。大概是雅尼刚才走时,顺手便把它抛在了地上。
它究竟有何名堂?林恩心中默默想,我刚才碰到它的时候,空想具现的强制性结界就消失了。除了让人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消除强大结界之外,它还有什么更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且,如果这“宝物”真的是米雅的母亲所有,那么她母亲本人,也必定是出身于四十九川上的名门望族了,又怎会做出与有夫之妇私通这种事,致使自己的女儿无处栖身,被人四处追杀?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林恩攥紧掌心的铜铃,想了一会,然后便把它和骰玉,以及装过星砂的小木盒,一齐放回腰间的布袋里,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走进那个洞穴里。
此时从洞穴顶上漏下来的光,比刚才更稍微明亮了一点,无数金黄色的浮尘在光线中飞舞,一切都显得十分宁静。看得出,这个隐藏在地窖后面的大洞,地方已经尘封许久了。
林恩猜测那透光的地方,应该隐藏着一个出口。他从地窖搬来个空木箱垫在脚下,举起手臂轻轻把漏光的洞顶向上托去,没想到还没用力,那一小块洞顶便已松动,被他托了起来,混着水的泥沙簌簌落下,新鲜的空气猛的涌进来,一小块蓝色的天空映入眼帘。
林恩站直身子,将头伸了出去,看到四周狭窄呈圆形,有股落叶和潮湿泥土的气味。原来,这洞的上方,竟然有一个废弃的枯井,他现在就在这个井底的正下方。打造这个洞穴的人,不但将这个井底出口用木板、稻草、少量泥土和干叶隐藏了起来,还巧妙的在底部井壁上凿出了排水的小口,大概是以防雨后积水。如果不是像林恩这样,意外打开石门,又从洞里看到光亮,那么外界是极难发现这个洞穴的。
而且,据他目测,这个井并不是很深,且井壁砌的十分粗糙,想要攀爬出去,对于林恩来说十分轻松。他本想立刻从这里上去,离开这个此地。但转念一想,还是咬了咬牙,又回到了洞里。
虽然看到此洞,林恩心里便会想起空想具象中的危险景象,因此恨不得马上离开。但是,他同时又觉得就这样草率离去,似乎有什么不妥。他做事一向缜密,总觉得雅尼选择这里作为施行空想具象的空间,并将他困在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于是,林恩开始循着洞壁往里走,想将此洞好好观察一番。他发现这个洞很长,走势微微向地底倾斜,而且根据壁上的开凿痕迹,以及整个洞的规整程度来看,它并不是天然形成的。
这才是空想具现消失后,整个密封空闲的原貌。
此人工洞穴的存在,并未让林恩感觉意外。贵族各派系战乱时期,以及妖魔大举进攻四十九川的时期,此种用于避难的地下设施,在民间是很常见的,只不过他们大多都没有这么大。大约走了一百多米远,他才到了洞的尽头。
这里没有任何自然光源,已经是一片黑暗。林恩用手摸索着洞壁,开凿到这里就停止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有再通下去的出口了。林恩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回返,突然感觉脚下有点不对劲。
他的软皮质靴底,本来踩在泥土上是没有什么声音的,但是在这里,他却清楚地听见了橐橐的声音。这说明,这个洞穴尽头的地面下,分明是空心的。
林恩习惯性的咬起了食指关节,站在黑暗中静想了一会。他隐隐觉得,自己目前所面临的所有事情,应该绝对不简单。有可能是巨大的危险,也有可能是绝处逢生。不管怎样,至少此时还是不要冲动为妙。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恩没有再多做停留,立刻便折返回去。他将石门从里面按原样封起,然后爬进那口井中,并把作为伪装的树叶、泥土重新盖好。
他听到井口附近有人走来走去,几个口气像是农家妇女的人,在讨论着昨夜的那场大雨,让她们家损失了多少粮食,跑失了几只鸡。
林恩靠在井壁上,听着她们唉声叹气的抱怨着,大概过了几小时后,太阳高高的升起来,时间到了正午,主妇们才一一散去,回家煮饭了。此时,外面一片寂静,就连路人的脚步声也没有了。
林恩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轻轻地攀住井壁上凸出来的石头,从井中爬了出来。
这里是一片僻静的小菜园,但阳光却非常充足,地里的莴苣和长豆角的长势都很好,只不过被雨打的有些乱七八招的。林恩认出此处离穆老头酒馆后院不远,有两次他还曾经路过这里。
林恩坐在井沿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赫然看到杨正站在井边的小雨棚下,表情古怪的看着他。
“你是怎么进去的?发生什么了?”杨带着狐疑的眼神,看着林恩挂着彩的脸和沾满泥土的衣服。
林恩知道,这个闷罐子既然能主动发问,便是说明他心里应该也非常不安了。那洞穴下所掩藏的秘密,十有八九跟他亦有干系。
“怎么进去的?你为何不去问问雅尼?”林恩忍着心中不快,口中揶揄道,“或者去问问下面的那两个奥勒流家的死人。你说要跟我做交易,可没提到这交易还有附加的试炼任务啊。说实话,我林恩不是命大的人,只怕做不起这笔交易了。”
杨听他提起“奥勒流”三个字,脸色立刻变了变,又听他话中有意拒绝与他合作,神情更显微微失落。过了半晌,他才冷冷回答道:“她已将真实的身份告诉你?雅尼要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跟我说。她只是受命来监视我而已。”
林恩叹了口气,心中自语道:这人又如何能够相信?不过跟雅尼是一丘之貉罢了。他想着,便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杨,一个人向酒馆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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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馆以后,林恩突然觉得气氛跟平时不太一样了。除去一见到他就照例扑了上来的米雅,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像是要过节似的准备着各种东西。
与此同时,他也得知雅尼已经离开瑰洱了。
“她搭着酒商的马车去了莱格斯,大概有远房亲戚家有什么事!在这种忙得要命的时候,人手却总是凑不够!”穆老头大声嚷着,用大木勺子搅拌着铁锅里的汤,“杰克那混蛋最近也开始偷懒,天天看不到人影,好像一大早就跑出去了。来,丫头你尝尝这汤够不够咸了?这魔兽的肉闻着挺香,但是老头子可不敢尝。”他说着,便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小碗汤,满脸笑容的看着米雅喝了下去。
“还行,但是没有那个臭厨子做的好。”米雅如实回答道,然后又转过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看了看林恩,“老大,你在想什么?喝点汤好不好?”
林恩虽然是冲洗干净脸,又换好衣服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但是米雅还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那些新伤。她知道林恩的脾气不喜欢张扬,便什么也没说,只是时不时担忧的看他一眼,也不像平时那样吵吵嚷嚷的撒娇耍赖了。
而对于林恩来说,听到雅尼已经不在此地的消息后,他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一直都绷得紧紧的思维,缓下来了些许。而与此同时,有一件事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穆,你曾说过,雅尼是那个军人休纳德带来的,当时她还是个小孩,对吧?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吗?”林恩问道。他的口气虽听上去随意,但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穆老板的脸。
“这么说也对,也不对。她八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必需要隔离看护。我们把她送去莱格斯的医院那里,她在那一住就是十一年。等她痊愈回到瑰洱的时候,已经是大姑娘了!这孩子的身世,也着实很苦。”穆老板一边说,一边用木勺咣咣的敲了敲锅沿,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汤做好了。希望明天传令官大人不会一口把它唾到地上!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尽力了!”
林恩看着他红彤彤的严肃面庞,不知所以的问道:“传令官?什么意思?”
穆老头瞅了他一眼,从沾满油渍的大围裙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塞到林恩的眼睛底下。“早晨就贴满了瑰洱的大街小巷啦!那个什么昔拉男爵,要来参加我们镇举办的冬夜祭典,明天传令官就正式带着谕令过来了。镇长大人说,这是我们这种小地方几百年遇不上的盛事,所以大伙都在为迎接做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