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尽,珠泪已经滚落在衣襟,容华别过头去,想要抑制心中的哀伤,诸般心事涌上心头,反而更加伤心,泪珠儿不断,长歌拿了帕子,帮着她擦拭,嘴里安慰道:“姐姐莫急,我们一同想想法子,此刻保重身体要紧,莫哭坏了身子,若落下病根更是不值得了。”
“现如今皇上赐婚,姐姐是不能做正室,如果姐姐愿意委屈一下,哥哥还是可以娶你为妾,哥哥依然不会少疼你几分的。莫不是姐姐介怀这个?”知道哥哥与容华姐姐情深,要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对容华姐姐是难为了,可是如今皇上赐婚,皇命难为,也只有这样了。
容华苦笑道:“妹妹你不知其中缘由,皇上赐婚是另有隐情。是怕我父母当年的事再被翻起,我一介罪臣之女,没有被发配边疆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根本没有翻案的可能。长语想借这次平定之功,恳请皇上开恩,容他娶我为妻,这样也可以借着平北将军之妻的背景,可以恳求皇上重查当年之事。可见皇上今日赐婚是一着棋,是要我们断了翻案这念头,父母的冤情再无重见天日了。”
容华多日生病,嗓音因病而暗哑,她凄婉地诉说,听来更是无比伤怀。
“伯父当年是被冤枉的,皇上为何不让重新彻查呢?”长歌记得容华父亲杜展业是一个文弱的人,温和谦让,父亲常夸赞伯父深有孺子之风。长歌年幼,当年的事隐约听说,没有想到其中还有隐情。
事情是如此,怪不得容华会这样绝望。难道容华姐姐的家变,还有更深地内幕吗?看她痛苦,长歌也不便再问,免得她想起更是伤心。
“姐姐,那你也不该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容华握住长歌的手,“妹妹别担心,姐姐这身子贱,好坏不得紧。”
“长歌小姐,你可要多劝劝我家小姐,自皇上的圣旨到了府里,小姐就茶水不进,只抹泪了,原本就病着,这下可是雪上加霜了。”容华的贴身小丫鬟凌儿,眼睛红红的,想是见自家小姐难过,也跟着哭过了。她手里端着一碗稀粥,站在榻前伺候着。
长歌问道:“这是你家小姐的晚膳吗?”凌儿点头,说道:“说是小姐身体虚弱,吃清淡的粥,比较好些。”
“知道了,拿给我吧。”长歌伸手接过灵儿手里的碗,用调羹沿着表面刮了一层稀粥,轻轻吹了几下,放到容华唇边。
“哥哥回来,会多心疼啊,容华姐姐你吃一点吧。”
容华强忍着心痛,轻启樱唇,吞咽了勺中的稀粥,神色依然泣然。
她是江南女子,原本生就风流袅娜的模样,这一病更是西施捧心,我见犹怜。
几日来,偶感风寒已经卧床养病,现在她只是默默垂泪,自晕倒醒来之后,没有多言语,安静地像午夜的一轮新月,薄薄地悬在天上,让人害怕随时稀释于黑色的天幕中,不可再寻觅。
“妹妹,你也累了,我这里没有事,你安歇去吧。”容华勉强吃了几口清粥,再也吃不下去了。
“姐姐好生休息,妹妹明日再来瞧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尽管吩咐丫环们去。”她又安慰了几句,并劝着她又吃了半块点心,等她睡下。
长歌见此情形,也作罢了,关照了冷萱阁里的丫环,要她们好生服侍。
孟夫人知容华是个痴情女子,见她以泪洗面,终日不吃不喝,似有轻生的念头,怕她一时想不开,也早已叮嘱了丫环终日留心。
过了一个时辰,五皇子叫人传来话,让长歌放心,皇上已经遣信使快马通知长语小心。父亲也从宫里回来,嘱咐她不可告诉孟夫人,免得她担心。长歌自然不提起,只在心里惦记着此事。
第二日晨起,长歌去孟夫人处问安,两人聊起容华的现况,孟夫人也只是一声长叹。
“这丫头性子要强,这么些年来也难为她了。一个女孩家,家中巨变,还能这样坚持下来,真是不易。”孟夫人虽然时时照顾她,可她是礼度有节,从不逾轨,处处小心,对任何人都是温和有礼。
“母亲,容华昨天与我提起,姐姐前几年遭遇家变,似乎另有隐情?”长歌想到昨晚容华的谈话,就想问问母亲是否知晓。
孟夫人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陈年往事,以后休要提起。记住,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
“为何不能提起,如果杜伯伯有冤情,我们就该奏请皇上查清此事,换杜家一个公平。”看来杜家真的是被冤枉了,长歌替杜伯伯抱不平。
“小孩子家,管这些事做什么,过了年,行了笄礼,就给你选一个出色的夫婿,为娘也就了了一件心事。杜家的事你以后休要再提,不该是你操心的事。”孟夫人说道。
长歌还想问,却母亲用目光严厉地制止了。
“这几日府里事多,我抽不开身,明日你去寺里替我烧平安香,求家宅平安。”孟夫人吩咐人把准备好的香火钱拿给长歌。
“是,母亲。”长歌点头允诺。
寺里香火旺盛,众善男信女诚心祈福求平安。孟夫人信佛,经常来寺里供奉,长歌照例拜佛,并且捐了不少香火钱。
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长公主每次都布施许多香火,平北将军又保卫着百姓的身家性命,佛祖一定保佑孟府平安。”
长歌合十谢过,在寺里斗室小憩片刻,喝茶翻阅心经。
“小姐,小姐!”丫环冰荷一路喊着,冲进了屋子,带进来一阵寒气,隐隐还夹着一丝馨香。
“刚才去哪儿,不见你人影。看你这么急,在佛门境地也没有得到什么慧根,修养一下你的性子?”长歌见她走得这般急,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姐,我听庙里的小沙弥说后山有梅盛开,我就跟着去瞧了一眼,那个开得好,所以马上跑来跟小姐,想小姐一定喜欢。”冰荷说的眉飞色舞,还不停用手比划着。
长歌把佛经放下,披上大氅,笑道:“看你这般比划,不去瞧瞧都不行了,那你就带我去走走吧。”
“小姐,跟我来。”
果然,后山上云霞满布,霎时夺人眼球,因在寺院后山,少有人来,暗香浮动,不禁醉人心神。
“小姐,你先看着,天太冷,我去给你弄个手炉来。累了那边有亭榭可以歇息。”冰荷说完,就走了。
长歌环顾四周,果然远处在梅影之中有一个亭子,她循着小径往里而去。
亭子旁边的石山上立有一人,走近细看,就是昨晚马车上见到的马上之人。
易绍祁他高立于山石上,水一般的阳光在他背后熠熠生辉,把临风的他晕染成深深的暗影,似真似幻,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