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不管门边护卫的请礼问安,迳自急匆匆步入房内,杏眼直直的盯住风静瑜,微微颤抖的问道:“你……你是静……瑜?”
“侄女风静瑜拜见姑母大人!”风静瑜盈盈施礼,施行的是凡俗中后辈磕见长辈的跪拜之礼。
********冲上前一把搂住风静瑜,满脸激动:“好……好!你果然还……还活着!”
风静瑜被********情绪所感,眼眶中也不禁蓄满泪水:“侄女侥幸逃得性命,可是风氏全族却……却……”
“此事我已知晓!”********不愧为金丹期高阶修士,数息间便稳定好激动的情绪,伸手扶起风静瑜:“事发之时我正闭关冲击金丹,并不知晓。直到三十年前,我无意中听闻后辈谈论此事,赶派你表兄和侄儿回离恨岛查探,可惜为时已晚,怎样都遍寻不到任何风氏族裔的踪迹!”
“当时侄女身受重伤,迫不得已隐身于世俗界疗伤!”风静瑜将********迎上主座,转头有意无意的瞄了在场其余三人一眼。
********会意,挥手摒退二卫,只留下壮汉。壮汉上前施礼,原来此人名唤史云棠,正是********曾孙,现任史家家主,算起来,辈份比凌海蓝还矮上一辈!
众人重新见礼,凌海蓝被个比自己大得多的人称呼为表姑,委实感觉怪异。略想一想,便不觉奇怪:那********是风静瑜的姑母,年纪少说也超过四百岁,三、四百年间繁衍出四、五代子孙,即使放在普遍晚婚晚育的修仙界也极为平常。
风静瑜将数十年来的遭遇,撇开秘地宝藏那一段跳过不提,其余的均娓娓道出。********也不愧是久经磨砺的高阶修士,除了刚进屋时流露出少许的激动以外,神色一派安详平静。听完风静瑜诉说后,她幽幽一叹,道:“想不到风家数万年传承居然毁于刁奴之手!如今首恶伏诛,也略可告慰风家冤死的一众亡灵。”转头对着玄孙又训道:“由此可知,一个家族的兴衰盛败,识人之能最是关键!你背负家族重责,以后可要更加小心谨慎。”
看到史云棠恭谨听训的模样,凌海蓝不觉暗暗好笑:这位姑婆万事不忘替夫家家族着想,看来在史家也是掌握权势之人,想必数百年来在夫家的日子过得挺顺心如意!
********又复转回头,拉起侄女的手,柔声道:“不怕!风家纵然被灭,你还有我这姑母!我这把老脸在史家好歹能说得上话,定能保你母女平安,你不妨便带着女儿随我回史家安住!”
风静瑜垂首摇头,挥手招来凌海蓝,拉着女儿盈盈跪倒:“姑母,侄女并非前来寻求庇护,侄女只有一事相求!”
不知她有什么事相求,需要这样慎重其事?凌海蓝知道风静瑜性子极为坚韧内敛,在她心中越是看重的事,越不会轻易向人透漏。既然她连自己也没透半丝口风,必定是异常重要的事!
“有话好说,何必如此?”********急忙伸手相扶。
风静瑜伏身婉拒,轻轻恳诉道:“侄女身患伤疾,想寻秘地闭关疗伤,恐怕这一去没个十年八年无法回返。可怜幼女无辜,泛人照料,恳请姑母暂时收容教养,待侄女病愈之后,再行接回!”
什么……什么意思?她……她是要将自己寄养在姑婆家中,要弃自己而去吗?凌海蓝又惊又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不可能!她们母女在南海历经艰难险阻时,都互相扶持,不曾轻言放弃。风静瑜怎么可能挑平安无忧的此时,选择背离一向疼爱的自己?
“我原本就要接你们母女回家,教养之事自不必说。你也不必舍近求远,不如就在我史家觅地闭关!”
“侄女在金丹期停滞了两百年,也想趁机寻觅机缘晋阶元婴。只求姑母照顾好小女,侄女便感激不尽……”
知道母亲打定主意要离开自己,凌海蓝再也听不下去,冲上前一把抱住风静瑜,重重地抽噎出声……
入夜时分,四周很是安静。凌海蓝抱膝蜷坐在客楼前的石阶上,呆呆的仰头凝望头顶上方那一幕漆黑的夜空。
无星无月,只有黑黝黝的一方天幕,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想不明白,修仙就有那么好吗?好到可以抛夫弃女,可以泯灭人伦,可以扼杀感情,可以屠戮劫杀,可以……为所欲为!
自从踏入修仙界以来,所有她接触到的修士中,如紫离真君的奸险狡诈、康嬷嬷的怨恨恶毒、鲍宏涛的绝情绝义、瑞颜的任性妄为、甚至连炼制出七情钉的不知名祖先居然也能狠心放弃自己所有的感情!
难道修仙界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世界?难道她以后的岁月就要在这样无情的世界中磋砣?她也会被麻木、被同化,甚至也变成同样无情狠心的人?
修士的生命比凡人更长久,别人修仙都是要谋求长生。可她呢?她修仙的意义又是什么?长生吗?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死不过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修仙界中所谓的“长生”,对她来说,意义不过一般!
说来说去,她之所以进入修仙界原因无非有二:一者是源于风静瑜的求恳,二者是源于自己的好奇心。可是修仙界中的所见所闻只令她越来越感觉恶心厌恶,原有的好奇心正逐渐淡去!如果现在连风静瑜这个仅存的支撑她继续的理由也都丧失,她还有再修炼下去的必要吗?
一路走来,风静瑜不再只是她重生后的母亲,更是渐渐成为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精神慰藉,是她在陌生的修仙界中挣扎的一丝柔情寄托,她以为她们母女会一直永远的相互扶持下去!但是,就在刚刚不久前,连她最信任的人也明白声称要背弃她,那她还剩下什么?
她——迷糊了!
身边咯吱咯吱的响起细碎的脚步,一件带着温暖体温的长裳兜头罩了下来,来人挤身紧挨她坐下,清幽的语声柔柔响起:“还在气呢?生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小肚子,是不是?”
海蓝嘴一撅,头一摆:“你都不要我了,你管我吃不吃饭!”
“傻孩子!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要你!”
你丈夫都可以不要,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凌海蓝很想这样讲,可毕竟没出口,嘟嘴扭头装作不理。
“娘将你送到姑婆家就是为你好!”风静瑜笑了笑,劝道:“你想一想,姑婆所在的史家是天都城最大的修仙世家,听说昆仑的大修仙世家通常都建有培育自己后嗣子弟的学院。你进入史家后可以去学院学习,修炼有专人教授,又有同伴切磋请教,不比跟着我强?”
“修炼!修炼!你就知道修炼!”凌海蓝再也忍不住,愤愤不平的指责:“既然你终归都要抛下我,当初在世俗界时,你就不该带我出来!至少在世俗界我还有爹爹,还有二娘,还有兄弟姐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老半晌,幽幽的语声才缓缓响起:“留你在史家,日后总有相见之日。若留你在世俗界,恐怕咱们母女从此仙人永隔,再无相会之期!”
海蓝一楞,细细品味话中含意,顿时,只觉无限惆怅,无尽伤心!
修士寿命长久,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活得越久,普通凡人的数十年光阴在修士眼中不过如流光一闪即逝。她们母女若是没有同样长久的寿命,就算能相见,只怕修仙之人容颜如昨,凡俗之人已行将就木。如果真遇到那样的境况,相见争如不见,又何谈再续母女之情呢?
风静瑜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抚海蓝的头顶,“你这孩子自小明智聪慧,分得清是非曲直,就算没有娘在你身边提点,娘相信你也会锐意进取,自强不息!你也清楚娘这个病,十年时光对于娘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你这样初入门径的炼气修士来说正是至关重要的时期。你本身资质并不算好,若是再白白浪费掉最宝贵的十年,到头来只怕一事无成!娘也不想离开你,可是娘更不想耽误你,你懂不懂?”
凌海蓝慢慢转回头,眉头紧皱,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可是我舍不得娘!”
风静瑜伸手紧紧地搂抱她,“娘也舍不得你!但是上天既然恩赐咱们这样的资质,咱们只能在修仙之途上走下去,再也无法回头!”
凌海蓝抓紧母亲的手,埋下头:“修仙之途无止无尽,娘一心追求大道,咱们两地分隔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就……十年!”风静瑜想了想,正色道:“咱们不如订个十年之约!十年后娘一定回返昆仑,如果到时候你能晋阶筑基期,娘就接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十年筑基?凭她废材的五灵根资质?太过勉强!凌海蓝咧咧嘴,不确定的问:“万一没能筑基呢?”
“那就再延后二十年!要是还不能就四十年!依此类推!”风静瑜促狭般的逗弄女儿。
切!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凌海蓝猛然坚定的抬头,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两根手指紧紧的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