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庄旭疑惑的样子,楚娘轻轻叹了口气,道:“先生,你不知道,我娘是后御史十分器重的奴婢,若不是相国出面,哪怕是先生你这样的相府上宾,也未必赎得她出来啊。”
她口中的后御史即后顺,和后胜一样,同为君王后的族弟,也是在太后生前提携上来的,也算是朝廷高官了。不过,这个时代的御史跟秦之后位列三公的御史相比,权力还没那么大,主要是担任国君秘书和掌管文书的职务,监察百官的性质还不是十分的突出。
坦白地说,对于后顺本人,庄旭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为何楚娘谈到庄顺对待她母亲的态度时,用了“器重”这样一个通常不大可能用在奴婢身上的词。
问了问楚娘,才知道原来她母亲十一岁时就因家贫被卖入了后顺府中,在这里学会了玉饰加工的手艺,由于天资聪颖,加上后天的刻苦钻研,其手艺渐至炉火纯青,以至于名动京师,临淄城中贵族大臣们无不争相佩饰其亲手制作的玉饰夸耀于人……
楚娘的母亲叫孟妫,如今她制作的玉饰竟被称作“妫饰”,这在之前的任何玉工中尚无此殊荣。
孟妫本人长相平平,成人后,后顺即将她配与同为府中玉匠的男子为妻。不久,该男子触犯了后顺,为其处死,留下了楚娘这个遗腹子。楚娘十二岁时后顺将其献于后胜。
在后顺的算盘中,他宁可将年少貌美的楚娘献于后胜,也舍不得将孟妫拱手相让的。
唯一的一个原因就是孟妫制作的玉饰早已成了后顺笼络人情的一个资本了。
楚娘说完这番话,摇摇头道:“先生,就是相国去赎,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啊,更何况是先生……”
“不管怎样,咱们……试试再说。”沉默地听罢楚娘的话,庄旭心中也明白了此事的难度,诚如楚娘所言,就是后胜出面,此事也未必能成——同是族中兄弟,又在一朝为官,若是对方不愿,后胜总不能强夺其爱吧?
这跟自己求赐楚娘不同,那是自己多少有些强人所难,而后胜又正处在用人之际,不得不忍痛割爱。
而后胜能对后顺强人所难么?就是他肯为自己出面,自己也张不开这个口啊——为了替一个奴婢赎回母亲,让堂堂的相国出面,强人所难的对付他的一个族弟,这也太荒唐了。
哪怕你自己不觉得荒唐,还有整个京都的人在一旁看着呢。
既然此事断不能找后胜,那只有自己硬着头皮上了,谁让自己不假思索地做了这个决定?
“……试试吧。”庄旭迟疑地说着,连他心中都觉得此事一成把握也没有。
小丫头自然也看出他脸上为难之色,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先生,赎人之事不急,以后有了机会,慢慢再说吧,有先生这番心意,贱婢就感激不尽了……”
“不,还是试试吧……”尴尬之余,翻来覆去,庄旭只会说这句话了。“走吧。”仿佛下了决心似地说道,庄旭当先向门处走去。楚娘也随即低着头跟在后面,一颗心绕来绕去,眼下她最担心已不是赎不赎得出母亲的问题了,而是担心庄旭遭拒后心情会不会变得欠佳。
马车已照后胜的吩咐停在了厢房外,车夫也身子笔直坐在车辕上,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架式,庄旭站在门口处沉吟了一下,向车夫道:“这位兄弟,烦你去相国处一趟,替我将钱取来,一共六万钱,相国晓得……快去快回吧。”
“诺。”车夫答应着去了。不愧是相府的车夫,没有一句不该多问的废话。
六万钱是后胜下拨给庄旭的第一笔用资,严格地说并不能算什么国家预算,对于庄旭将要实施的这个庞大计划来说,即便倾齐国一国之力也算不得什么。
好比,荆轲刺秦时,燕国不惜提供了燕国的督、亢地图和樊於期的首级,光是寻找一柄锋利的匕首,就花费了百两黄金。在荆轲准备期间,太子丹更是精心供奉,赠金赠婢之举不断。
相比整个国家的存wang来说,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哪能从容、严格地搞什么预算啊?
在这个时代,六万钱不过相当于十余户普通农家的年收入而已,也就是说这只不过是后胜试探性的一点小意思罢了。
用这笔钱去赎一个普通的奴婢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当年秦穆公赎百里奚才用了五张黑羊皮——当然,百里奚是男奴隶,而且是个糟老头,价格自然低的离谱,但一个普通奴婢的价格也不过就是万钱左右,自己以六七倍价格赎人,总说得过去吧?
但也只是仅仅说得过去而已,这种怀有高超技能的奴婢以及年轻貌美的奴婢,在市场上的价格往往是惊人,与普通奴婢相比,就如同他那个时空高级夜店的小姐与一般的街头按mo店小姐相比,其身价不可同日而语一样。
众所周知的天上人jian,其小姐一个晚上的出台费高达数千,而街头店的小姐出台费不过区区二、三百元,有得比吗?
为了杜绝闲杂人等进入,那里是卖门票的,光一张门票的价格就达一百二十元,路易十三在里头卖到了离谱的三万来元,一瓶极普通的XO也得二、三千元。
据说有三个抢劫犯抢了百来万钱,没多久被捕时,他们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了,审问之下,才知他们的钱全花在天上人jian了。真是烧钱的地方啊。
从自己原先的那个时空的记忆中走出来,庄旭不觉有些感慨,同样都是商品,就因为附加值的不同,身价就变得如此悬殊了啊。
六万钱应该不够吧?不过,这里头最头疼倒还不是赎人的市场价格问题,这孟妫为后顺产生的无形价值才是难以估量的,不知到底要用多少钱才能成交啊。
到时见机行事吧,不够再向后胜要吧。庄旭毫无把握地想着,不知不觉间眉头已拧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