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姒走后,屋内真正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屋外的动静也听不到。其实,这丝毫也不奇怪,因为先秦时是真正的地广人稀,一般的农户家的院落差不多都有二、三亩大的面积,只要离得稍远些,哪里能听到什么动静?
庄旭开始陷入沉思。
眼下是齐王建36年。历史常识告诉他,这一年也就是秦王政18年,如果按后世的公元纪年的话,就是公元前229年。
这一年正是秦tong一六国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年。继去年轻松地消灭了同为七雄的韩国后,在历史上的这一年,秦国在经过七年断断续续地作战后,终于基本拖垮了它的东方强敌赵国,迈出了它tong一天下的实质性步伐。
自己是重生在这乱世的末年啊,如果历史就这样走下去的话,到公元前221年,前后还不用九年,秦国就将一统天下,一个以苛法著称的帝国从此延生了,思xiang禁锢的漫长黑暗时期即将到来。
以往,庄旭每每读史读到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感慨,如果历史有个好的起点,如果秦国没有开“焚书坑儒”的先河,或许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同,文明之花也会开得更加的绚烂。
难道是上天明白自己的心思,想让自己改变历史长河的流向么?庄旭突然想到。
是啊,自己为何会穿越?为何会穿越到这个特殊的时代?这一切这是在自己回帖后发生的,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既然,上天送他来这个时代,让他担负起这个使命,那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想到这,庄旭不禁握紧了双手,心中狂吼——逆秦!逆秦!
逆秦,这已经不是什么一般意义上的“伟业”了,更多的是带有一种历史的使命感,但好歹是有了一个明晰的目标方向。
确定了目标方向,就相当于解决了“做什么”的问题,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怎么做”的问题。
如果用战争来做比喻,这两者的关系就是战略和战役的问题。在明确了战略意图之后,接下来就要考虑战役该怎么打。
逆秦,在公元前229年这个年头,可不是说说这么容易。
到了这一年,秦国已经吞并了韩国,国土面积已然超出了其余五国的总和;人口也早已超过了南方的楚国,跃居第一;经济上更是十者居其三,用句通俗的说法,就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称之为战国时代的超级大国丝毫不为过。
在如此超强的综合国力下,也就丝毫不奇怪,这年头为何只有秦国打别国的份,而别国除了被动守御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当今的世界格局一样,超级大国m国爱玩谁就玩谁,别国只能忍气吞声。
欲想逆秦,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呢?这关键的第一步该怎么走呢?……
倚在床沿,庄旭静静地思索着,浑不知外头的太阳由东向西,直至渐渐地西沉,天色暗了下来……
其间,季姒进来两次,一次是送午饭,一次是送晚饭,但庄旭一口都没吃,季姒见他凝神细思的样子,也不敢打扰他,悄悄地进来,又悄悄地出去了。
因为是站在自先秦往后两千多年后的故纸堆上,其中更有着历代学者从各个角度对历史进行解剖式的分析总结,因此,平时酷爱读史的庄旭虽说未必十分了解先秦历史的种种细节,但其荦荦大端,还是掌握得差不离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对此进行有效的思考,换了个对历史一窍不通的人,根本无力作此思考。
思考的过程其实就是整合资料,得出结论的过程。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庄旭终于初步勾勒出了逆秦的方案,虽说方案显得很有些粗糙,但现在能想到也只有这么多了。
在实施的过程再慢慢修正吧。对这点,庄旭倒是不太苛求,在他担任销售总监的期间,由他亲手制定过的销售方案就不下数十份,他后来总结发现,再完美的方案在实施中都存在这样那样的纰漏,总有你料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套一句话,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个公司的小小销售计划尚且如此,何况“逆秦”这么大的计划?这是改造历史啊!
说实话,此刻,庄旭除了满意自己的计划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在他的那个时空中,一直不甘平庸的他注定要被平庸的生活同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制定这么一个宏伟的计划,并将着手开始实施。
如果不是穿越的缘故,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竟然拥有这么强悍的能力。尽管将来他的计划有可能中途夭折,所有的努力最终只能得到一个惨败的结果,那也是虽败犹荣啊。
回思起自己刚刚醒转时,还为自己从一个高级白领沦为一个农夫感到无比地沮丧,庄旭不由得有些感慨——皆因平庸的生活将自己变得胆小如鼠,害怕失去既有的一切,现在想来,白领、舒适的生活,统统算不得什么,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光阴,能否最大限度的实现自己的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这算是顿悟了吧?在黑暗中,庄旭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以前,他对禅宗所谓的“顿悟”一直难以理解,此刻终于明白了,只不过两者唯一也是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是“入世”的,禅宗的却是“出世”的。
肚子咕咕两声响,适才想问题时不觉得饿,现在竟是饿得发慌,毕竟两顿没吃了啊。
记得季姒曾送了两顿饭进来,放在几案上,正当庄旭手扶着床沿起身时,借着窗外微弱的星月之光寻找几案的位置之时,房门外忽地亮起一捧昏黄的灯火,原来是季姒手擎着油灯出现在门外。
不用想,庄旭霎时就明白了,季姒一定是一直就在屋外守候着他。这小丫头——不知她默默在外头站了多久!
一滴咸咸的液体流进了庄旭的嘴里,接着又是一滴……
自已流泪了?庄旭有些诧异,自己都多少年没流泪了?残酷的商战,戴着面具的现代人际关系,早将他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轻易不肯露出柔软的部分。
然而,在距自己的时空二千多年的这个普通的夜晚,他居然流泪了?
可他不应该流泪吗,当别人向你敞开全部的心扉,用全部的心思在向你表达一个字——爱,你不该流泪吗?
小妹手中的灯火虽然昏黄,却在刹时间照亮了他的内心。
“二阿兄,你终于想吃饭了?”季姒见他呆呆站着,甜甜一笑,轻盈地褪掉了脚下的木屐,手擎着油灯走了进来。
“是啊,肚子好饿啊。”庄旭一面应着,一面举袖胡乱拭去脸上的泪痕,生怕让她看到,以为自己怎么了。
季姒找到了几案,将油灯放在案上,端起案上的饭菜,说道:“二阿兄,饭菜凉了,我端去热热就来。”说着,就转身摸黑向外头走去。
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庄旭拿起油灯,道:“我和你一块去。”季姒欲寻理由让他呆在屋中休息,却被他不容置疑的眼神硬生生地制止住了,只得由他。
厨房在一溜堂屋的东侧,灶里的火还燃着,锅中蒸腾的水蒸气弥漫在整个屋内,在这已经有些发凉的秋夜,置身其间,有种很奇妙的温暖的感觉。
加热饭菜的过程很快,这种原始的土灶除了生火麻烦外,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比现代的炊具要强得多,用它来煮东西,看着灶火跳动,柴禾燃香,你才会体会到煮东西究竟是种多么纯粹的乐趣。只是两份饭菜庄旭再饿也吃不下,最后,当饭菜端回屋中时,就变成了俩人各吃了一份了。
应该说,齐国数十年未经战事,普通百姓的生活跟别国相比还算可以的,眼下的这顿“烛光晚餐”——饭是粟米饭,并不是大豆和麦子,菜中居然还有少量的鱼和肉。
虽然不能和庄旭那个时空的生活水平相提并论,但这顿可口的饭菜他还是吃得很香甜。这可是他到这个时代第一顿饭啊,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深夜,是和自己喜爱的妹子一起。
吃罢,庄旭忽地想起一事,便向季姒道:“阿妹,还有热水么,阿兄要洗个澡,明日好进城。”
“二阿兄,你要不说,我也正想说呢。”季姒抿嘴一笑道:“你卧床这么久了,早该好生洗洗澡啦。我适才已多放了水,现在想必早热了,快洗去吧!我帮你拿衣裳去。”
这小丫头事事都这般细心啊。庄旭想着,注意到了她说话间脸上生起了阵阵红晕,一转念,登时明白:这丫头定是将我说的进城催那位同窗上门提亲的事当真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哈哈一笑,庄旭起身向屋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在心里说:“小妹,你阿兄明日虽不是为你婚事去的,但只要这一步走对了,你就跟着阿兄享福吧。”
先秦百姓家家都有独立的浴室,叫做“湢”,凭着记忆,庄旭来到湢室中,过不多时,季姒一手提着盛着热水的木桶,一手拿着换洗衣裳微微气喘地进来了。
“你怎么提水也不叫阿兄一声。”庄旭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忙抢上前拎过水桶,倒入木鉴中。
见到庄旭详装生气的神色,季姒伸了伸舌头,将衣裳往旁边一搁,笑道:“我去取淘米水给你。”返身就走。
给我淘米水做什么?庄旭不禁有些疑惑,但他很快就想起,这个年代的普通百姓多有用淘米水洗头洗澡的。唉,一切都不同了,慢慢适应吧。庄旭笑着摇摇头,对自己说道。
季姒很快取来了淘米水,且又提来一桶热水,趁着庄旭还未拉下脸来,短短说了句,“二阿兄,你慢慢洗吧,我睡去啦!“就飞也似地跑了。
这小丫头,穿着木屐居然还能跑!望着小妹跑去的背影,庄旭闭上房门,慢慢地腿去衣裳,坐到了有些类似现代浴盆的木鉴中。
热水漫过肌肤,只一个字——爽!似乎将刚穿越带来的疲乏和一整日来思虑的劳神全都一扫而光。
“明日,将是一个全新的日子。”泡在热水中的庄旭终于放松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