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剩下这一个月时间等等也就故去了。姬弋与既然看出了赵政的厌恶所在,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她被季任提醒,不再急着改动前世的命运,而是认认真真把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经有点淡忘的前一世好好回想梳理了一遍,惊讶的发现赵政当初厌弃白、曹,转而宠爱自己与季任不是没有原因的。
白、曹美貌,多财货而华饰彩,入宫旋得贵人襄助,频频入侍,却转眼便逝,再加上先前赵政的四位夫人与其他嫱媛之中并非没有美人,可是都不得赵政喜欢,这两点加在一起姬弋与惊讶的猜测出一个可能来,那就是赵政喜欢美人,但不喜欢别有用心的美人,尤其是那些本就别有用心的人安插到他身边的美人。
以赵政的四位夫人来论,华阳太后选的姜夫人,夏太后安排的高夫人,王太后挑了田夫人,再加上相邦进献的熊夫人,其中姜夫人、熊夫人都具丽色,擅歌舞,正是赵政亲政后所宠的那一种女子,然而这两位夫人自从入宫就被不冷不热的对待着,等到相邦殁,熊夫人立刻被弃,赵政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后,连带姜夫人也被迅速冷落!
想来赵政这个时候虽然距离亲政还有足足六年,可是庄襄王不可能不给自己儿子留下一点底牌保证大秦的基业不至于被三个女人与一个外臣辖制了,绥狐殿的事情恐怕年轻的秦王早就看出了端倪——那仲白、孟曹显然是相邦与三位太后那里边安插进来的,赵政本就对先前四位夫人不喜,才逼得三位太后与相邦为他子嗣计不得不从全国挑选少年女子入侍,却没想到这些新姬也是有部分被做过手脚的,赵政自觉受骗上当,却暂时无可奈何,岂会不迁怒于那两个晋封少使没几天的女子?
而姬弋与、季任获宠,恰恰是因为她们被冷落了三个多月,证明了她们并非相邦与三位太后的人,才会让赵政放心宠爱吧?
想到这里姬弋与不禁激灵灵打个寒战,兴许是前一世里活着的时候懵懵懂懂却诸事顺遂的缘故,这一世居然大意到了这种程度,若是自己真的跑去与赵政玩什么偶遇,只怕永巷生涯就是自己的明日!
这么定下心来其实日子到的也很快,另一位中尚丞蒋茁来宣绥狐殿诸人入觐时,季任趁众女都去梳妆来找姬弋与:“孟姬,我们终于可以见到大王了!”她的情绪很激动,甚至连鞋都没放正就爬上了席,跪坐到姬弋与对面,目光之中熠熠生辉犹如寒夜星辰。
“正是,吾子为何还不快快回去更衣梳妆?”姬弋与也很激动,握着席角的手因用力而指节青白,终于见到他了,前世今生,如梦如幻,她用了很大力气才收敛心神听季任说明来找她的意思:“吾子梳髻甚是精妙,可能帮我梳一个这样的发髻?”
原来是为了这个,姬弋与从前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会梳什么髻,贫家女子哪里来那么多工夫打扮自己?这一手精妙的挽髻功夫自是前世里带来的。反正早就知道季任会与自己一起在这次筵席上被赵政注意到,姬弋与并不想挡她的路,一来季任前一世和自己关系不错,若压了季任不让她承宠,万一被赵政发现只怕对自己无利,何况还要结下这么一个对头;二来姬弋与知道接下来白、曹很快就会被弃绝,到那时候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自己与季任是妒妇不能容人,相邦不便过问,三位太后却是虎视眈眈,多一个季任也能帮自己分担。
“这当然没问题。”姬弋与心念电转,爽快的笑道,“只是先梳髻恐怕更衣时会弄乱鬓角,不如吾子先去换了衣裳再来罢。”
“也好,先多谢孟姬了!”季任高兴的离开,她们刚到绥狐殿那时候少府为每人送了一套深青色深衣来,接着又替她们准备了常服,相比之下常服的料子与做工都要差许多。其他人可以自己出资请少府按着心意制衣,但姬弋与和季任都只能穿那套常服,这会却是要去换那身深青色却饰有玄色彩纹的衣裙去。
这一次的宴会定在了咸阳宫的一处广殿上,因筑殿时逢秋,又在咸阳宫之西,《周礼》言西方属白,按五色五音来分秋又称白商,殿名就叫白商。
白商殿甚是广阔,袅袅婷婷的七八名少女入殿,里面早就设了稀疏的十几张席位,殿上正中有点漫不经心跪坐的自然是赵政,未来的始皇帝这个时候眉宇间还带着一丝被他竭力掩饰的稚气,赵政虎口日角、大目隆准,五官俊秀而不失刚毅,极好的传承了他的父亲子楚及连史书都记载其美貌的王太后二者的优势,再加上他身为如今天下最强大的强秦之主的身份,殿中女子虽然各怀心思围绕在他身畔,看向他的目光却都带着三五分沉醉倾慕。
赵政下首,雁字排开了四张席后便是如今宫中除了三位太后外身份最高的四位夫人。夫人们下面依次是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此刻赵政还只封了一位美人、一位八子和三位少使,都端端正正的坐在席中。
新封的白少使和曹少使本来应该排于这些人的末席,而排在了绥狐殿众人席位的前列。但是这几天她们承宠日多,行为也放肆了起来,却未留在自己席上,而是各自擎了爵依偎在赵政身边撒娇撒痴。直看得四位夫人脸色发青,其余的美人、八子与少使也都暗暗切齿。
新人进殿恰好是个机会,赵政下首左席后的姜夫人是赵人,性情最急,见诸女齐齐拜倒之后赵政只是随口道了个平身并没有多注意的意思,而曹白两名少使又扭股糖儿似的粘了上去,便故意大声道:“大王,这些就是绥狐殿的嫱媛么?妾身瞧着好几个眼生的!”
“唔。”赵政闻言这才有了兴趣,懒洋洋的推开曹少使送到嘴边的桑葚,抬眼向殿下看去,姜夫人见他不再注意那两个年轻美貌的少使心头暗喜,悄悄拿扇子拍了下身边的熊夫人,熊夫人见状娇俏一笑道:“姜姒你瞧,咱们看着眼生的那一个可还是个丽人呢!”
殿中之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一双双眼睛全盯紧了季任,季任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越发显得楚楚动人,看到这模样固然曹、白两位少使暗暗咬牙,姜夫人和熊夫人也有点后悔,曹、白两女可不就是靠着美色引得赵政注意的?如今熊夫人随手一指倒把一个艳色略逊却别有一种柔弱风情的季任给推了出来。
“过来让寡人看看。”赵政立刻放下手中铜爵,眯起眼睛道。
“喏!”季任且喜且怯,压抑住砰砰直跳的心,从人群之中出列上前。
至赵政席前三步处,季任双臂舒展抬过头顶,复落下于额前相握俯身,直身再次加额屈膝,俯身跪拜,双手及地,以额贴之,直身举眉,躬、拜、兴毕,季任怯怯抬头,眸中春水悠悠欲流,头顶锥髻如乌云叠峦,虽无钗环却胜在天然,衬托着桃花般的粉面有一种连曹、白两位艳丽少使都有所不及的少女之美,脆声道:“妾身任女罗,愿大王福寿永在!”
赵政不由跽身道:“上来。”
季任脸色更红,提着裙裾踏上两步御阶,立刻被赵政托住了下颔仔细打量,片刻后赵政展容一笑,轻抚她乌发道:“此髻甚好,可是你自己所为?”
“是孟姬……”季任被赵政看得晕晕乎乎,不假思索的说道,待说出一半她才下意识的停住,可是赵政已经听到了,道:“谁是孟姬?”
迎着众人意味不一的注视,姬弋与款款步出,躬、拜、兴一套礼节行得如云卷云舒般优雅从容,道:“妾身姬弋与,愿吾王福寿永昌!”
她的声音清脆甘甜,让赵政顿时将季任撇在一旁召她上前,姬弋与白腻的肌肤上透出一抹嫣红,心底却砰砰直跳:上一世不是这样的,上一世季任先引起赵政兴趣,原本赵政要带季任离开时,因姬弋与身旁一人不小心摔倒,露出身后姬弋与恰好被赵政看到,这才有了冀阙之侍。
无暇多想这个意外到底会不会给自己带来祸患,赵政已经吩咐下来:“为寡人斟酒。”
姬弋与顺从的道了个“喏”字,轻轻上前执起酒樽,姜夫人趁机在旁道:“曹少使、白少使,既然已经有姬、任二女伺候大王,你们可以回你们的席上了。”
“大王,还是让妾身来伺候吾子吧!”曹少使闻言柳叶般的双眉一扬,期盼的看向赵政,而赵政却只是随意一挥手道:“没听见夫人的话么?任女近前来!”
“……”曹少使与白少使顿时变色,狠狠瞪了眼姜夫人,不甘心的让开位置,眼睁睁的看着季任含羞带怯的跪坐到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四位夫人都是冷冷一笑,高夫人借机笑道:“大王,不知今晚由何人入侍?”
赵政原本正在看着季任,听到高夫人的话,季任脸色更红,却没想到赵政接过姬弋与奉上的铜爵一饮而尽,淡笑道:“就孟姬吧。”
季任原本绯红如血的脸色瞬间变成了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