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还是见到了十三阿哥。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春风吹的人脸上痒痒的，浑身发酥。我坐在院中的一把太师椅上，一边吃着小枣糕，一边看着两个小宫女在院中打闹着。不过她们现在也不小了，我正准备着求了皇上把她们放出去，让她们自己嫁个好人家。
就这么不期然地，十三阿哥来到了我的院门口。我正吃得高兴，翘着二郎腿，满嘴都是点心，嘴角肯定也占了不少渣滓。反正现在我是人人嫌，十三阿哥早就嫌弃了我，十四阿哥想必现在也是恨我入骨吧。我也就没了顾忌，成天随随便便地挽个发髻，整天呆在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想着前几天的经历，我也就灰了心。那还是雍正帝刚登基的时候，雍正帝竟亲自来到我这小院里，我有点受宠若惊，原来他是让我去劝德妃娘娘的。康熙帝薨逝后，德妃就要随了去，雍正帝为她上封号她也不要。
我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她是为十四阿哥不平。见到我来之后，她满眼里都是狠戾之气。我一点也不慌张，不就是一个娘娘吗？比这更险恶的我都经过了。
雍正帝登基的第二日，八阿哥那伙人就闹出了花样，逼着雍正帝找人证明康熙帝到底把皇位传给谁。因为在康熙帝最后的时刻，大家都知道他把我叫到屋里密谈了半天。
八阿哥满以为我为了十四阿哥的前程，会说出不利于雍正帝的话的。哪知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我在各位亲王和诸大臣的虎视眈眈下，声清气朗地说道：“先帝临去的时候确实和我说过话，当时告诉我要传位于四阿哥。”
八阿哥还想事情能有转机，又暗示我：“姑娘，这朝堂之上，都是各位王爷和正直大臣，姑娘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大家都会为你做主的。”
我心里暗笑：什么为我做主？当初把我推下悬崖没见得出来为我做主。这是候用着我了，倒来说这个话，只是为时已晚了。
于是我又大声地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一位大臣气急败坏地跳出来，呵斥道：“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先帝怎么会和你说这样的国家大事？想必是你胡说八道罢了？”
我冷笑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先帝活着的时候最是信任我，把这个话说给我听，我也只好谨遵圣旨听着。我一个小小的宫女，身份低微，但是先帝偏就信任我这样的小人物，我也没了法子。”
我的一番话噎得他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一个**嫔妃也想吓唬我，恐怕是不起作用的。这些天，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德妃见我一副凌然的样子，冷哼了两声：“你倒是挺自在啊？只是本宫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不帮十四阿哥，偏要给四阿哥说好话？”
我也笑了：“娘娘的心思奴婢也想不通，为什么四阿哥做皇帝你不高兴？难道他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吗？”
她被我揭了短处，勃然大怒：“你这个死丫头，明明是十四阿哥的侧福晋，却偏帮着四阿哥，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是了，你必定还念着十三阿哥也未可知。现在皇上又封了十三阿哥为亲王，想必你打着这个主意。只是你不想想，十四阿哥要是做了皇帝，你就不仅仅是个侧福晋了，依着十四阿哥对你的宠爱，怕是封个贵妃也是唾手可得啊。你怎么就想不通？”
我近前一步，看着德妃的眼睛，淡淡道：“娘娘，这一切奴婢都不在乎。娘娘以为我能决定的了万岁爷的心思吗？其实万岁爷也只是考验着我罢了。如今，娘娘和皇上置气，也不知道为十四阿哥想过没有？为天下的苍生想过没有？两个人都是您的儿子，哪一个更有治国才能，您这个做母亲的了解吗？十四阿哥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您这样怄气，皇帝会怎么想？这对十四阿哥有什么好处？”
她听完我的话，久久不语。好久才摆手让我退下。
我知道，过了德妃这一关，这些烦心的事才算告一段落，我也就肆无忌惮地享受起来，得过且过，能高兴一天是一天。
十三阿哥的到来，我并没有多少惊讶。依旧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吃着点心。他笑着看着我，我目不斜视地问他：“敢问怡亲王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小院？是不是走错了？”
两个小宫女早就避了出去，只留下我们两个。十三阿哥坐在我的太师椅的扶手上，拈起我的一块枣糕吃着，笑道：“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
我哼了两声，说道：“奴婢哪敢？这儿的东西都不干不净的，没得腌臜了您这亲王！”说着就把枣糕连盘子一股脑儿搂在怀里。
“呵呵，”他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越发小气了。怎么？还在恨着我吗？”
我听后无语，是啊，这么多年了，我也应该释怀了，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其实当年十三阿哥说的那番话，我后来细想了一下，恐怕不是他的真话，也许是不愿让我和他有过多的牵连吧？
只是这么多年，我总是不愿相信自己，我怕我会熬不过去，只好不停地逃逸，在逃逸中才能觉得我还是个活人。
想至此，我不禁凝神看着十三阿哥，真是岁月催人老啊，曾经温润如玉的他，现在也是满脸沧桑，两鬓都泛上了霜花，只有一双眸子，还是那么的有神，炯炯地盯着我。
他见我上下不停地打量着他，笑道：“怎么？是不是老了？和以前那个玉树临风的十三阿哥不能比了吧？倒是你，怎么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啊？”
我神秘地一笑，说道：“因为我不是人。”
“那就是神喽。”他也跟着戏谑道。
是啊，我细想想，自己还真不是人啊，这么多年了，我也三十多岁了，每每照镜子的时候，都发现自己一直停留在二十几岁的样子，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其实，我很想和正常人一样，有过爱、有过恨，也有生老病死，只是其他的几样都经过了，就是这个“老”字似乎和我无缘。
良久，十三阿哥开口道：“婉儿，我想求皇上为我们赐婚，好吗？我要把欠你的都给你。”
看着他一脸期盼的表情，我淡淡道：“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