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二师兄吗?望着蜷在洞穴一角的人影我有些不敢置信。
印象中二师兄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物,相貌俊俏,谈吐优雅,衣冠整齐,还有些洁癖。整日将义理挂在嘴边,是个十足的信仰狂人,平日对我这小兄弟也算关爱有加。
可眼前这人,满脸泥污,胡子拉茬,将身体紧紧蜷成一团,不住地瑟瑟发抖,哪有半点丰神俊朗的风采?
我连忙走上前去,探手一摸,发现他身体冰凉,几乎就没有体温。虽说影子武士的体温较常人为低,可也不至于低成这样。
“怎么会冻成这样?”我皱了皱眉,忙从阴影空间中找出备好的毛毯给他裹上。
他的体温如此之低,毛毯一时也起不了作用,我又连忙又从阴影空间里翻出个火盆,这是件日用魂器,一小块火系晶石就能燃烧半月之久,非常实用。
本以为二师兄修为高深,不会畏惧些许严寒,只是不确定思过崖的寒冷程度,我才将它带了过来,不想派上了大用场。
点上火盆,摇曳的火光驱散了寒冷,洞内渐渐温暖明亮了起来。
将二师兄扶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坐好,我取出一瓶酒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慢慢灌下。酒名光凌,是一种特制的富含光系能量的药用补酒,具有驱寒解毒的功效。
灌下半瓶酒水,又在火盆边烤了好久,二师兄的脸色终于红润起来,不过看上去依然非常憔悴。
“无心,你怎么上来的?不是说师傅已经不让人上来看我了吗?”二师兄的声音虚弱,语气中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老头子也就说说气话,并不是真的恼你。何况,不许上来看你这话他又没当面对我交代,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我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
“是嘛……没想到最后只有你来看我……”二师兄叹了口气,把头慢慢垂了下去,任散乱的长发盖在脸上,散乱的发丝间竟多了缕缕银线。
我连忙安慰他道:“别在意,就咱们影子武士这种身份,平时认识的人本就不多,知心的就更少了。何况要买通铁人渣还是要破费不少的,不是每个宿主都像罗贝塔大姐那般有钱。”
我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一阵恻然,暗叹世态炎凉。
想二师兄之前何等风光,虽然碍于身份不可能过于张扬,但在影子武士中绝对是翘楚,俨然就是众人的领袖。
二师兄苦笑着摇了摇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却掩盖不住凄苦之色。我知他心中痛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便取出一瓶酒来,与他对饮解愁。
“对了,师兄,你怎会冻成这样,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几口美酒下肚,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我忍不住问。
二师兄也不答话,掀开毛毯的一角给我看。纳闷地望去,却见他缓缓从毛毯底下掏出一颗黑色的珠子。
“续影珠?”
如果说影炼铠是令影子武士脱胎换骨的巅峰之作,那么这续影珠就是典型的失败品了。续影珠,顾名思义,有延续阴影的意思在里面,当初开发它的目的是为了增强影子武士的持续作战能力。
尽管实力超群,但影子武士存在一个重大缺陷,那就是无法离开宿主太久,一旦陷入拉锯战就会非常吃力。因此,在上一任教皇的直接领导下,神殿的魂器制造师们进行了长期的研究,在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之后终于制造出了这续影珠。
不过,最后结果还是叫人大失所望,续影珠确实使影子武士摆脱了对于宿主魂力的依赖,但不知什么原因,使用续影珠的影子武士还是会慢慢失去战斗力,仅仅能靠这珠子维持生命而已。因此,续影珠对战斗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神殿方面自然不死心,又命人进行了改良,可结果却丝毫没有改变。那帮魂器制造师怎么都弄不明白,一样的魂力,从宿主身上汲取和从续影珠上汲取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异。
续影珠的研发长达十年,最后无果而终,没人能够解释为什么完善的理论无法转换为成熟的产品。所以,时至今日,我们影子武士还是得围着宿主转,不敢有独自远行的奢望。
不过,续影珠也不是全无作用,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还是用得上的,比如有时候神殿武士和影子武士因特殊情况必须分离一段时间,这时,续影珠便能暂时代替宿主维持住影子武士的生命。
可是,当这东西出现在二师兄手上时,我还是吃了一惊。
这岂不是说明二师兄的宿主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看他了?难怪二师兄会能力尽失,连抗寒能力都直线向下。
“明白了吧?”见我沉默无语,二师兄苦笑着。
我脸色阴沉,蓦地拔身而起,就要朝洞外走去,他连忙叫住我道:“师弟,这是要上哪去?”
“还有哪去?居然有这样的宿主,我去帮你好好教训教训那无情无义东西。”我扭头愤怒地叫道。开什么玩笑,居然因为影子武士犯了点错误就放任不管,让我二师兄一个人在这儿受罪,把我们影子武士当什么了?说难听点,就算是狗,相处久了也有感情,何况是自己的生死搭档?
见我怒不可遏,二师兄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拽住我说:“别,不****的事。”
“还不****的事?你现在这般模样他都不来看你,不要拦我,我找他去讨个说法!”我忿忿不平喊道。
“他自然是不知道,你出去也找不到他的。”不料二师兄眼神一暗,叹气道:“他被定性为从犯,已被流放到帕特利特岛去了。”
“什么?”我目光呆滞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默半响才道:“你们……你们到底犯了什么错,竟要受此重罚?”
我这么一问,二师兄脸色不禁一沉,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似乎想要避过我询问的目光。我越发觉得奇怪,向来快意恩仇的二师兄怎么变得扭扭捏捏了,眼前这人是如此陌生,他真的是二师兄姬尘吗?
“没什么好说的。”想了良久,二师兄的嘴里冷冷地蹦出这么句话来,叫我大失所望。
“是么?为什么不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没什么好说的?”望着垂首不语的二师兄,我心中不由得来气,猛地扯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不是整天说要为心中的义理战斗到最后一刻吗?你的勇气呢?难道所谓的义理只是挂在嘴边的空话吗?男子汉敢作敢当,有什么好惭愧的?”
死死地盯着二师兄,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使他如此消沉。
“没什么,我杀了几个人。”二师兄挣脱我抓着他衣领的双手,缓了口气道:“杀了神殿的战友。”
“杀了谁?”
“不要再问了好不好?”他突然大吼了起来,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我望着你,你望着我,洞内一下子安静起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从飘渺处传来,透着丝丝寒意。
“不要问了好不好?”良久,二师兄终于打破了沉默,哽咽地说道,不屈的泪水已夺眶而出,一点一滴地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他颓然地跪倒在地上,长发再次遮住了他的脸孔,只能从双肩不住的颤抖中才能看出他在抽泣着,无声地抽泣着。
我无言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劝慰。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二师兄哭过,甚至从没见他沮丧过,印象里,他是无比坚强的一个人。
可今天,他居然哭了,无声的抖动中透着说不尽的悲凉,深深的悲伤如燎原之火迅速在狭小的崖洞内弥漫开来。
看来他心中的悲伤已经积郁好久了,我叹息着拍着他的肩膀,无言地抚慰着受伤的心灵。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徒然,只会雪上加霜,只有将负面情绪彻底发泄出来才是最佳的方法。
二师兄发泄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了下来,望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看笑话了。”
我轻轻摇头道:“谁都有悲伤的时候,只要是人,孰能无情,没有情感的只有神灵与魔鬼,我们只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