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怀咄咄逼人,似乎非要找出足够的理由来证明妍月影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坏了落灵峰的清誉不可,但掌门忆山却挥挥手笑道,“慈怀师妹多虑了,不过是根发簪,没什么大不了。但月儿偷跑下山的确不对,就罚你面壁思过一日,不许进食,月儿,你可服?”
忆山避重就轻,先开口惩罚了妍月影,慈怀也不好再说什么,气鼓鼓的坐下,扭头看着门外。妍月影心中大喜,连忙磕头道,“月儿谢过掌门!”
这一日过的比一年还要久,圣裘雄起身告辞,“各位师姐师妹,我和小儿已经打扰了一日,也该回去了。改日必定带孽子前来赔罪!”
忆山微笑道,“圣门主说的哪里的话,忆山略感疲倦,就不相送了。”她起身转向密室深处,其他几人倒一起站了起来,将圣裘雄父子送了出去。静坐了一天,每个人都觉得身子酸疼,不禁伸展了几下。慈怀忽然转头,看着重明道,“师姐,看来你教导徒弟还真有你当年的风采,那圣公子才见了月儿一面就魂不守舍的!哼!”
重明脸色微变,也不回答,拉了妍月影就走,只听身后飞凰高声道,“那也比守不住自己男人的强!”妍月影心知不妙,连忙和师傅快走几步离开这里。果然,那边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慈怀和飞凰动起手来。
长相门,乐游谷。
乐游谷四面环山,谷中有水,气候四节如春,植被茂盛。一条小河蜿蜒绵长,名曰桃水,河中盛产一种蛇神有脚的鱼,此鱼肉质鲜美少刺,实为人间美味。
此时,圣无忧正跪在大殿之中,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此次前去落灵峰,他早已经做好了被父亲责罚的心理准备。虽然他对妍月影心存好感,但并没有到那种一见钟情的地步,回来后仍然嘴硬的不答应这门婚事,气的圣裘雄脸色青灰难看。
“你说,那妍姑娘到底有什么不好?既是不好,为何要私自带她下山,还买了发簪给她?你可知那在她几位师长的眼中已经当作了你二人的定情信物,若是你仍然一味拒绝,她今后还能做人吗?”圣裘雄极力克制住暴躁的脾气,用比较平静的声音对他说道,“好男儿虽志在四方,但你可曾听过成家立业四字?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有了子嗣传承我圣家烟火才是你该尽的孝道,也好安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圣裘雄虽是圣无忧的父亲,却不知他最厌烦的就是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母亲。他三岁时,母亲已然去了,留给他的只有破碎的不能拼接起来的模糊记忆和父亲的叹息。有人说他的母亲是位绝色女子,嫁给父亲后恩恩爱爱,幸福美满。也有人说,母亲是被父亲虏回来的,生下自己后郁郁而终。但这些终究之事谣传,他所看到的却是,自母亲去后,父亲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她若有灵,自会看到你是怎么逍遥快活的!”圣无忧一字一顿的说着,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圣裘雄气的咬牙切齿,骂道,“畜生,你给我站住!这门婚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已经决定了,十日之后就迎娶妍姑娘过门,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在房中思过,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圣无忧忽然笑了起来,回头看那张被自己气的有些抽搐的脸,戏谑的问道,“我不答应你又能怎样?就算绑了我去做新郎官,她过门之后我不理不睬,你想和落灵峰结盟的愿望也照样落空!”
“你!”圣裘雄怒指儿子,忽然大笑了起啦,高声道,“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儿子!你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强求,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如果我没记错,你与慕容家的那位小姐来往甚密,我想,如果你没按照我的意思把事情办好,那她的性命还在不在,我就不能保证了!”
果然是一代掌门,即使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得不准备了另一条路。他望着圣无忧阴晴不定的脸,心中很是满意。
圣无忧缓缓走向殿外,脚步有些凌乱。慕容家有三个女儿,最出色的却是最小的一个——慕容秀。慕容秀的出色并不像她两个姐姐那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她不过是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解圣无忧的伤,明白他的痛。世间的女子无所谓漂不漂亮,妖艳妩媚的女子圣无忧见的多了,却没有一个像慕容秀那样让他没有丝毫的戒备和掩饰。和她在一起,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那种不带着面具的轻松和愉悦,让他十分的珍惜。
还记得初见她们姐妹三个时,两个姐姐都羞涩的垂下头,却各怀心思的在他面前尽力施展自己的绝技,只有慕容秀仰头看着他,没有一丝的躲避。在慕容家,这样的做法是很失态的,宴席刚刚开始,慕容秀就被带走了。圣无忧在厨房找到了她,那时她居然不顾下人们鄙夷的眼光,肆无忌惮的抓着鸡腿大吃特吃,见到他来,竟招呼他也来尝尝。那是圣无忧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却快乐无比。
他以为,只要能和慕容秀在一起,就不会再有任何让他烦恼的事情。可是当他向父亲提出要娶慕容秀后,父亲却一口回绝了。理由很简单,他身为长相门一门之主,自然要为儿子寻一门更好的亲事,慕容秀绝不是最好的人选。
紧接着,就是和落灵峰的联姻与父亲的胁迫。圣无忧躺在床上,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口闷气喘不上来,几乎要把肺撑暴了。他忽的起身,换上一袭黑色披风,急匆匆的出谷而去。圣裘雄站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微微的点了点头,纵身跟了上去。
月色如水,照耀在银白的茉莉花上,慕容秀不知怎的也不能入睡,任凭她把窗外树叶投进来的阴影数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一丝睡意也无。她托着腮坐在窗前,呆呆的出神。
吃完饭时后母告诉她,无忧哥哥要成婚了,娶的是落灵峰困神大弟子,无论长相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更能借着这门婚事让落灵峰与长相门结盟,自然是上上之选。这话是后母故意说给她听的,慕容秀淡淡的,一口一口慢慢吃完碗中的饭,向父亲后母和姐姐们告辞后,才转身出门。那一刻谁也没有看到,两行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
是啊,无忧哥哥那么优秀,怎么会娶自己这样的笨丫头做妻子呢?她苦笑着捋了捋散在鬓边的头发,忽然听到窗外一阵细碎的响动,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的呼喊着,“秀秀,秀秀!”
慕容秀猛的推开窗子,带起的风吹灭了蜡烛,只有浅浅的月光让她勉强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她激动的伸出一只手去,摸向那人的脸,喃喃的道,“无忧哥哥,真的是你吗?”
来的正是圣无忧,他纵身从窗口跳了进来,重新点燃蜡烛,说,“傻丫头,你怎么还没睡?又被你娘欺负了吗?”
慕容秀心中先是一喜,然后却想起后母的话,不禁又是一阵难过,她说道,“你还来做什么,娘说你快要成亲了,不会再来看我了。”
她的话犹如根根铁刺深深扎进圣无忧的心中,疼的他一颤,一把搂住慕容秀,在她耳边说道,“连你也知道这件事了,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该死的,是谁这么多嘴?”
慕容秀挣扎着推开他,反问道,“你觉得这是坏事吗?别人才不会这么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喝你圣大公子的喜酒呢,。你……”她话没说完,一双温柔火热的唇已经吻了上来,死死的堵住她的嘴,不让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慕容秀用力去推他,却觉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任凭他把舌头探进自己的嘴巴里,本能的吸允着。热吻中的两个人没有看到,窗外一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发出阴森的冷笑。
圣无忧满足的从她的唇上挪开,抹抹嘴道,“小丫头,你还要说下去吗?”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不容拒绝,慕容秀心中所有的哀伤和痛苦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靠在他的肩头,说道,“我不说了,我知道,无忧哥哥只喜欢我一个,对吗?”
圣无忧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猛的,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深夜的空气中,他稳到了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那是父亲常常服用的寒冰散的味道,他跟来了吗?圣无忧没有向外张望,他相信自己的嗅觉不会出错。
“无忧哥哥,你怎么了?”慕容秀不解的看着他,轻抚他的脸庞。
圣无忧忽然说,“秀秀,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对吗?”
慕容秀没有回答,只微微的点点头,狐疑的看着她。圣无忧左手微动,一颗药丸从袖中弹出,夹在了指间。慕容秀还没有反映过来,他就已经捏住她的嘴,把那颗药丸塞了进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慕容秀瞪大双眼,她不明白圣无忧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粗暴。可是很快,她就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似是有一双利爪从喉咙伸了进去,抓住五脏六腑,不停的揉捏着,撕扯着。丝丝鲜血从慕容秀的嘴角渗了出来,她痛苦的弯下腰去,缩成了一团。
“你,你到底,给我,给我吃了什么?”慕容秀的目光中有痛苦有不解也有怨恨。她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昔日的情人如此对待自己,而圣无忧,却冷冷的看着她,缓缓的开口了,“没什么,不过是我长相门的异宝淬心丸而已。这中药丸的配方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说是集各种毒物的心脏为一身,根本没有解药。药性发作时,五脏六腑抽搐倒置,痛苦不堪,中毒者只有撕破肚肠才扣出双目才能觉得舒服一些,你若下不去手,我来帮你!”
他的话让窗外之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慕容秀呻吟着,双目之中极度充血,鲜红一片。她实在不能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难道就是死也不能留个全尸吗?
豆大的汗珠从慕容秀额头滚落,她不停的抓着脖颈,一道道的血痕触目惊心。圣无忧冷笑道,“还是让我来帮你吧!”他蹲在慕容秀面前,一手固定她的头部,一手伸出二指,猛的插向慕容秀的双目,只听一声惨叫,两颗血糊糊的眼珠子瞬间掉了出来,落在圣无忧苍白的手上。
“接下来,还有!”他面无表情,似乎眼前痛苦挣扎的是不关痛痒的陌生人一般,哪里还有旧时的半分情义?
“不要啊!”慕容秀使出全身的力气嚎叫着,可是圣无忧怎能容她拒绝,四指并拢,犹如一只锋利的匕首插进慕容秀的胸膛,只那么一掏,只见伤口处肠肚流出,腥味扑鼻。慕容秀本能的抓住他的胳膊,颤颤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圣无忧的皮肉当中,他却不觉得疼。他看了看已成一团血肉的慕容秀,说道,“因为我永远不能被人逼迫!谁也不能威胁我,谁也不能!”
外面,慕容家的人听到这边的响动,纷纷赶了过来,圣无忧拔出血淋淋的手,收紧披风,从窗口无声的跃出,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圣裘雄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是如此冷漠无情之人。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他本以为圣无忧出谷不过是想到慕容秀私奔,这才前来阻止,没想到他却是来杀慕容秀的!
圣裘雄看了一眼死去的慕容秀,一刻也不想多呆,正欲转身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影屋顶闪过,他一个激灵追了上去,喝道,“妍姑娘,请留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