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皇宫的大门以后,王珠玉就与宝玉没有了交集,宝玉也不曾在文会和武会上看见她的身影,此刻王珠玉忽然现身于人前,宝玉暗自思忖着是不是母亲的意思,只是这霓裳羽衣舞可是唐代有名的舞蹈,宝玉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来且先看她跳得水准如何。
在一片明快的伴奏之声中,王珠玉惊艳上场。她身穿月白闪光的长裙,长长的水袖拖出一丈有余,头戴金色步摇冠,眉间贴着金色的梅状花钿,颈脖和手腕上均着明晃晃的饰物,宝玉不由得想起了电影“十面埋伏”里章子怡跳“仙人指路”那支舞时的装扮与王珠玉是何其的神似。随着鼓乐声响起,她时而划八字胸前立掌,时而平圆送胯,时而水袖抛撒,颇有九天仙女下凡尘的韵味。一举手、一投足、一扭腰、一回首、一眼神都十分传神,不知是舞随心动,还是心随舞动。舞蹈最后以孔雀开屏的姿势结束。众人呆了一呆才在皇帝的率先鼓掌中齐齐喝彩。
宝玉心道这个二姐这次可是风头出尽了,不过面上只是笑了笑,浅酌了一口清茶。
张绿茵侧头对距离她不过三寸远的宝玉低声道“我记得你二姐可只是个庶女。”
宝玉点头道“正是。”
张绿茵顿时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她怎么可以越过你去?一个庶女敢压在嫡女的头上,回去一定要让夫人狠狠的教训她!”
宝玉深以为然“确实该如此。”若是母亲的授意也就罢了,倘若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姐表现的可真的不合常理,难道她就这么想攀龙附凤,成为那众多后妃之中的一个?宝玉现在方觉了解这个“家”实在太少,除了母亲陈夫人和几个身边的丫头,别人她是一个都没接触过,就算是那个便宜父亲——王相国,在她病愈后也没见来探望过一次,若她不是嫡女,还深受母亲的疼爱,她还真以为是父亲不待见她。
但是有一点宝玉却是没有想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会习得这些在当时称为“贱业”的技艺?
王珠玉表演之后,再也没有人上场献艺,可能都觉得比不过霓裳羽衣舞,也不去丢这个人了。
太后照例又赏了一遍献艺的各家贵女,晚宴算是圆满的结束了。皇帝和太后摆驾以后,众人这才散去。
卫墨自是跟随在皇帝身边率先离开,宝玉眼巴巴的看着也是没有办法,她总不能越众而出主动与人家搭讪吧?除了在武会时那远远的一瞥,卫墨自始至终也没有再看宝玉一眼,这也让宝玉懊恼不已,他们两人哪里像订下婚事的未婚夫妻?如此情形,根本就是陌路人。
宫女们伺候众人到了兴庆宫门口这才回去,各家的婢女也早就等候在兴庆宫门口,春兰和秋菊眼尖,宝玉的身影刚出现在大门,春兰就喊了声“姑娘”和秋菊一道迎了上来。
张绿茵一直跟在宝玉的身边,分别在即,依依不舍的拉了宝玉的手道“王姐姐,日后可记得下帖子给我。”
宝玉笑道“那是自然,你无事也可来寻我。”
说话的功夫,裴颜芬也跟了上来,大家互相约了下帖子相聚,才和宝玉、张绿茵告了别,在自家婢子的簇拥下上了轿。宝玉也真是乏了,懒得再去应酬其他人,和张绿茵道了别就钻进了软轿。
内城门口,等宝玉上了相府的马车,看见王珠玉已经端坐在里面,宝玉想着她今日种种,不想理她就拉了春兰和秋菊一起上了车。
碍于两个丫头在旁边,王珠玉有心想和宝玉说两句什么,最终动了下嘴唇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反正纸包不住火,她做都做了,也不怕宝玉在夫人面前说项。
回到相府,陈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翠绿侯在二门迎接两位姑娘,宝玉心知这是母亲关心自己在赏花宴上是否出了岔子,便略略讲了些今日的行程,最后让翠绿禀告母亲安心一切妥当,翠绿把宝玉送到光淑苑就回去复命了。
因确实乏了,宝玉稍加梳洗便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宝玉就去了陈夫人的风华院。陈夫人早已洗簌完毕,端坐在榻上,等着两房妾侍来请安。
宝玉这还是第一次在卯时就到风华院,之前都是随心所欲,不论时辰,她仗着自己养病,从不早起。所以宝玉今天终于看见了父亲的两个小妾。
两个小妾分站在母亲左右身侧靠后一步。左边的穿着中规中矩,浓眉大眼,圆圆的脸庞,一派憨厚祥和之气,看起来很容易亲近;右边的颜色鲜亮,长得天姿国色,一身媚态,一看就是王珠玉的娘。两人见到王宝玉,都福了礼,喊了“三姑娘。”
宝玉给母亲陈夫人行过礼后,略略的对着两个妾室回礼,然后端坐到母亲的下首。
陈夫人见女儿颜色尚好,知她大抵是痊愈了,便道“宝玉啊,眼见你身子康复,过几日随我一道去法源寺还愿。当时你落水昏迷了几日不见转醒,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愿,若是我儿无恙,定要给菩萨重塑金身,如今你已大好,也该去还愿了。”
宝玉忙道“那是自然,见了菩萨,我一定多叩几个头,保佑母亲身体康健,永远这么年轻漂亮。”
陈夫人嗔道“又和母亲贫嘴,昨日皇宫之行可还顺利?”
宝玉看看陈夫人身边,斟酌道“有母亲千叮万嘱,女儿自然省的,只是二姐她…”
陈夫人脸色一沉“你二姐如何?如实道来。”言毕狠狠的剐了一眼身边美貌的妾室。
宝玉见母亲做派,那个妾室根本不以为惧,便如实把王珠玉在晚宴上跳霓裳羽衣舞之事细细说了一通。
待宝玉讲到皇帝在王珠玉舞毕后率先鼓掌,陈夫人一拍案几,怒道“陆氏,你教的好女儿!”
陆氏便是那美貌女子,见陈夫人发威,连忙跪倒在地,低低的分辨道“夫人,妾一概不知啊。”
陈夫人厉声道“我相府从未请过乐人入府,便是几位先生,也只有一位教习琴艺,珠玉她从哪里学来的霓裳羽衣舞?你本是乐坊出身,除了你,你且说说还有谁?你还敢说不知?是不是要我动用家法你才肯承认?!”
圆脸妇人见陈夫人发怒,也跪下道“夫人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陆氏早吓的浑身颤抖“妾…确实教过二姑娘一些步法,可是入宫献艺之事,妾真的不知啊!”
陈夫人与两位妾室相处多年,对两人的品行早已熟知,这陆氏虽是个天生的狐媚子,奈何相爷根本不好女色,一心只为国事,纳这两房妾室,原也是为了子嗣,陆氏为先皇赏赐,本为一舞女,后来有了身孕才抬成妾,李氏却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乃婆婆在世时为相爷纳的娘家女儿,行事作风也端庄得体,就算生了儿子也从不敢骄纵半分,晨昏定省,风雨无误,数十年来如一日。
陆氏没有儿子傍身,更没有任何身世背景,在陈夫人面前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夫人寻她的错处打出府去,多年来也本本份份,总体来说这相府后院相对其他世家大族来说一派平和,当然这和陈夫人强悍的娘家背景也密切相关,想当年,王煌真不过一寻常人家出身,一朝中了状元,被安国侯相中人品相貌招为女婿,这才平步青云,从县令做起,直至今天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辅,历经两朝,其实早已和安国侯陈家连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到这里,陈夫人冷哼一声道“都起来吧,想入主那兴庆宫也无不可,只需与我商量便是,何必另辟奇径?翠儿,去把二姑娘叫过来,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她是个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