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云悠最终还是被定国公领走了,没等到张远程回来,也没顺走那幅《雪江归棹图》。
云悠心有不甘:“那可是《雪江归棹图》,父亲都已经修好了!我就带回去玩十天,就十天!”
定国公仿若未闻,直把人把门外带。恨得云悠一个劲地去瞪桭哥儿瑾哥儿,告状鬼,白疼你们了!
两个孩子懦懦地被张大奶奶带走了:“桭哥儿今日就先不回了。”
云悠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你忘了今天是干嘛来的了?好生生地去抢那画做什么?”
云悠怏怏地任他抱坐到腿上,倒不觉的马车颠簸了。
“我倒是想去找二姐和绾姐儿理论呢,你们又拉着我。”
“你?理论?”
定国公撇撇嘴,在他眼里,云悠也就撒娇弄痴的时候口舌还伶俐些,绝对不是吵架理论的材料。找别人理论?不被别人理论就不错了。
云悠倒也习惯他瞧不上自己,只瞪他一眼,并不辩解,双手反而把他搂的更紧一些,就差吊在他脖子上玩秋千了。
她想的其实很简单。他连这样一无是处的我都喜欢,定是真喜欢我这个人的。是喜欢人,不是那些个才情啊什么的。至于别人总爱说定国公贪图自己的家世,云悠也很不以为意。其实当初在余杭,太子百般讨好迁就我,为的不也是拉拢父亲,笼络哥哥?哥哥不很愿意自己跟着太子,却满意定国公,太子不也就眼睁睁地让自己嫁了定国公?至于那些个圣命难违之类的,云悠只视其为借口。皇宫里的腌臜事多了,圣旨下江南至少半个月,只要他愿意,什么是追不回,摆不平的呢?
即便张云起现在只是翰林院的一个从六品的小小修纂,也没有人愿意认真得罪他。
定国公也任她闹,在她耳边轻声道:“原来你喜欢古画。父亲以前收藏了很多,回头我让人搬到鬟琅水榭上,你自己挑。”
云悠心不在焉:“嗯。再说吧。”
定国公却松口气,他其实很不愿意别人背后说云悠徒有美貌。要知道自古美名太盛的,终了总是薄命。可云悠呢,不抚琴,不下棋,不弄画,不作诗,心情极好才泡泡茶,被自己逼着才练练字,偶尔做样子看些杂书,甚至连绣花针都没拿过。能说得出去的才华,一个没有,眼看着五官的稚嫩慢慢淡去,风情渐显,她还是不急,定国公却不能不急。如今听说她竟爱古画,自然是紧着她要,还唯恐她不要。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那画。”
定国公心里一紧:“怎么?”
“父亲是爱画如命的。我怕他一个兴起,又每天抱着他的宝贝画,忘了六姐的正事。要不是他拖沓,亲事都已定了!哪里会让人逮着机会,把六姐逼到现如今这个地步?”
“……你也说了岳父是爱画如命的。你眼里不过一幅古画,在岳父眼里却是一生所求。谁不想有自己的生活呢?如今他终于致仕得了些空闲,本来能专心钻研,竟还被你拖出来四处奔走。你呀,就是被宠坏了。才会觉得别人的事都没自己的事重要,才会觉得岳父该理所应当事事以你为重。”
云悠被他说得有些心虚:“我哪有?不过这一件事罢了。好啦好啦,等六姐事定下来,我再不烦他就是了。”
“这事拖虽拖了阵子,倒也不是全无对策。反正结果总会是好的,过程波折些就波折些吧。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指不定六小姐因祸得福呢?”
云悠嘟嘟嘴,不十分信,实际上她最讨厌什么因祸得福之类的话了,觉得不过是自我安慰。重中之重,应该揪出罪魁祸首,给六姐出气,也还自己清白。
定国公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你别去正国公府上嚷嚷啊!正国公老谋深算,不会做的这般没有分寸,这事怕有别的枝节。查清楚之前,你老实在水榭上待着,不许乱跑!”
出不成气,竟还被禁足了。
云悠气不打一处来,没事找事:“父亲的凤凰单枞全拿去讨好大伯了。你那还有二两呢,拿来!”
定国公眼睛一眯,打掉白葱葱的小手:“你们当时选中邵长留,真的千挑万选?怎么个千挑万选呢?嗯?说给我听听。”
云悠又蔫了,只能暗暗腹诽,二两茶叶都不舍得,小气鬼。
张夫人还没从京郊回府,就听到了满京城的张六张九和邵大的流言。
“早就跟小九说过,不要搀和这件事。吃力不讨好,还沾了满身腥。”
张大奶奶在这件事上,态度和婆婆是一致的。乐见其成,但也不强求,最主要是不想牵涉太深,里外不是人。现在出了这件事,比预想的还糟糕。
“你妹妹的脾气,也该好生拘束拘束了!全天下就她一个好人,没了她别人还都成不了事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最好不要做,做了之后后果几何,也该有点分寸了!”
以往母亲念叨小九时,云起一向是不附和的,有时候还偏袒几句。这次也不例外:“义侠交友,纯心做人。小九若生为男子,必是狭义至纯之士!娘你就当咱们小九是大智若愚好了。”
张夫人更气,赶他滚:“去去去,都是你们惯得!看着这幅德性就烦!”又看张大奶奶,是个万事从夫的,也觉得烦,“你也走,看着你们都烦!”
张大奶奶躺着也中枪,只是脾气好,委屈道:“母亲莫赶我,我是向着母亲的。”
张夫人被逗笑了:“你就是个老好人,谁都向着。还没问你,邵公子听了流言,说什么没有?”
张云起也就从善如流又坐下来,感叹道:“长留乃是真君子!此番虽无法,可为了六妹的闺誉,也愿意娶。”
张夫人含笑:“即便真如传言一般跋扈无德,也愿意娶?”
张云起笑道:“愿意娶。还让我们莫为难,他自有办法说服邵伯父同意这门婚事。反有些不安,没想到连累了小九。”
张大奶奶也不禁暗暗道:现如今这般明理周全的温润君子,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六妹妹,竟真是个有大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