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岳父年底入京,一切可入正轨。”
俞启峥话音一落,太君欣慰地念起阿弥陀佛来,真是天佑我俞家!
如今满朝清算,俞家和落败的贤德王有连襟之交,怎么着都会排在第一个。到时候真牵连上,就算保得性命,也要生生脱去一层皮,再起就是几十年后了。如今皇上给了这个话,俞家,算是脱了身了!
大爷、四爷虽心惊张氏圣宠如斯,却也着实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张九小姐和背后的柳荫胡同,圣宠越隆,这定国公府只会站的越稳。
俞启峥也淡淡笑起来,倒是太君道:“两日后你陪你媳妇回门,要不要给张家大爷备份厚礼?”
如今看来,这张家大爷虽现下还只是个举人,可前程却一片坦途,必成肱骨。
“我本也如是想过,也问过云悠,云起平日有何喜好?只云悠道,回门那日是我们的正日子,哪有反去给大舅子送厚礼的道理?亲戚之间,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才是正理。”
大爷、四爷点头应是,太君心里一惊:“这是你那媳妇的原话?”
俞启峥有些不好意思:“她虽年岁小,性子娇憨,倒也知礼,做事也还有些章程。”
四爷却有些向往,叹道:“毕竟是清河张氏正嫡,世家的根底在那。”
大爷和俞启峥都知道,像四爷这样读书入仕的人,自小而大,最向往就是清河张氏,最崇拜的就是那昔日那弱冠状元郎,张远程。
也就是俞启峥现在的岳父。
太君默默低着头,脸色变了数遍,道:“也不只是张氏的根底,她母亲可是靖北侯府的独女,魏琨华。我之前只想着,她和长宁侯夫人长相不同,竟忘了这茬儿。倒是我想差了……”
几人都知道太君和魏琨华,其实是发小儿,实打实青梅竹马的交情。大爷和四爷不觉什么,俞启峥心里却觉得这句话不太寻常,母亲晌午对云悠的态度,也很有些冷淡。
“三哥,那张家大爷谈吐如何,可是偏向玄理之学?“
四爷拿话来问,把俞启峥的想头岔了过去。
=
京城的秋天,风高气爽,太阳还暖,与江南很不一样。
冬暖穿着新做的桃红落樱的杭绸衫裤,双丫上各别着一个春玲蝴蝶银簪子,小绣鞋上也粉嫩嫩地绣着蝴蝶。一手托着粉彩莲花碟,一手拈着翠玉豆糕,慢慢向隔壁张氏陪房们住的宅子晃去,心里还盘算,一会是先吃这豌豆黄呢,还是莲子卷呢?
“站住!”
冬暖心里只念着吃食,无知无觉继续晃。
“站住!”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冲到她面前,张开手臂,佯作凶神恶煞。
冬暖歪歪头,一边把翠玉豆糕放到嘴里,一边站住了。
那小孩看此情形,更怒了:“你,你你!你怎能偷吃主子的吃食!还当着主子的面吃!”
“我什么时候偷吃了?你……是主子?”
那小孩的衫子裤子虽整洁,可料子很一般,也有点旧了。
冬暖大眼睛一转,想自己和小姐都是初来乍到,也摸不清这国公府的底细,低调为好。
“您是哪位主子啊?”
“……你别管我是哪位主子!你偷吃食,正被我逮个正着!”
“这是我们小姐赏我的,我得了令替她去请……”
一想起小姐神秘兮兮地嘱咐了“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又住了口,盯着那自称主子的男孩认真道:“这是小姐赏我的。”
“这么好的点心……都赏给你?”
“这些……算好么?”冬暖问的很困惑。
却见那男孩眼珠一转,两手故作潇洒地拍拍衣衫:“你把这点心给我,我赏你个好物件,比这些点心值钱多了!”
冬暖笑了:“什么物件啊?”
那男孩咬咬唇,颇有些不舍地摸了摸腰间锦囊,又狠狠心一把摘了下来,掏出一个打成小马的金锞子:“这个赏你了!你把点心都给我!”
冬暖一看就知道了,这是小姐赏国公府少爷的金锞子,托余杭金器坊特意打的。
忙把手里的点心递过去:“小少爷想要就快拿去吧!冬暖不要赏。”
“我怎能白拿你的点心?这个你拿着就是了!”
虽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很没底。回头姨娘问起夫人的赏,该怎么解释这少了的一个呢?可别的东西,现下又实在拿不出来。想起外院那些下人的嘴脸,心头火起,那帮拿了银子不办事的东西!
冬暖把他脸色看了个仔细,看他衣着也知是不受宠的,也不知又在哪遭了白眼。
忙说:“小少爷拿去吧,不用赏!冬暖就当是自己吃完啦!”
回头再问小姐要就好啦。
那小男孩嘴动了动:“你叫冬暖?等我得了月银,一定先赏你!”
冬暖忙摆手表示不用,还把点心递了过去。
那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往一个角落挥了挥。
一个拿红绳绑了双丫的女孩就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
冬暖便帮他们把点心挪到了帕子上。那女孩怯怯地说:“多谢姐姐。”
冬暖却不敢托大,连连道不用。
小男孩朗声道:“她叫冬暖。我们记得了,等得了月银就来赏她!”
那女孩道好。
男孩就牵了女孩往偏院走,边走边说:“有了这么多点心,你姨娘的病该好的快些了吧……”
冬暖心中一动。
等从姬神医处回来,少不了把这段曲折道给了九小姐。
“应是桭哥儿和姗姐儿。想不到这两个孩子是要给姨娘买点心,倒是一片孝心。你做的好,挑爱吃的拿一匣子吧。”
冬暖不客气,边从桌上挑点心边道:“小姐,小少爷和小姐好可怜。以后小姐当家,要赏他们好多点心才好。”
云悠笑了笑:“我就算不把他们当亲生,也不会在吃食用度上委屈他们。毕竟是国公府的少爷小姐,传出去了丢的也是国公爷和我的脸面。拿我的赏跟我的丫头买点心,真传出去,我可怎么活?”
冬暖想想余杭那位柳姨娘生的七小姐的用度,比自家小姐也差不到哪去,便憨笑着点了头。
云悠又看了一遍房间,确定人都被自己支了出去,颇有些兴奋地问道:“姬神医怎么说?”
冬暖也正色,凑上去嘀咕:“……要喝牛乳子,喝大骨头汤,还要……”
=
因二房,四房住外头,晚间只大房,三房和五爷一起在宁安堂用膳。
云悠未及笄,也未破身,还散发,只华胜压额饰鬓,换了斜襟红裳,随意一条鹅黄烟纱霞帔,比晌午那会,又娇俏了几分。
俞启峥夹菜抬头间,不经意瞥见太君盯着云悠的眉眼愣了神,又叹了口气。
回头看了看低头静静喝汤的云悠,只这一盯,下午太夫人那句话带来的不解,瞬时而开。
张氏嫡庶两派,不像正嫡长宁侯夫人,那就是像宫里那位庶中之庶了?
其实平心而论,小九的气质并不像那般妖艳,只是华胜下那抹风情……
=
秋夜舒爽,良辰静好,红罗帐里,两套红被褥。
不一会,大手一挥,钩玉琳琅红帐落。
帐里墙柜上,珠明如浅月。
俞启峥一身月白中衣,抬手抚了抚云悠素雅的小脸。
突然轻声一笑,指着唇间一点红樱桃:“这是做什么?”
云悠脸颊比那点胭脂还红:“说是,说是规矩来的。”
俞启峥不禁心中冷笑,不过仗着云悠无知。什么规矩,是怕自己情动,提醒自己莫在云悠及笄之前破了她的处子身罢了。张夫人,倒是养了一屋子的灵巧丫鬟!
只是这点胭脂,映衬着额间那一点红梅,柔柔双鬟贴鬓,及耳尖而后,青丝流转,静静伏在红绸中衣上。不过寻常入寝装扮,怎的……
见云悠抬手去抹唇间那点胭脂,忙起手按住,把小手握在掌中,竟似无骨,忍不住又捏了捏。
“云悠,应我件事。”
笑靥轻展:“爷说就是。”
“……以后,莫戴这华胜了。”
云悠不解,又有些不愿,又像是不知怎么和他说,嘟起了嘴。
俞启峥起身,隔着两层被子把她抱到怀里:“不是以后都不戴。等你大些再带,可好?”
怀中人儿声音闷闷的:“我喜欢华胜。”
俞启峥轻道:“我知道。就等大些。”
“……多久是大些?”
俞启峥笑了笑,双眼如星,只盯着她哄:“乖。”
他该怎么跟她说,要等到她压住华胜的妖娆,而不是被华胜带出妖冶的年岁。终究因你太美,世人不知怎样形容,反得出一个“妖”字,岂不是害你?
“那我回门的时候,能不能再戴一次?”
俞启峥笑出声,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