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是为了自己么?”
张大奶奶委屈万分,“小九自小多病,凡事随性而为,不谙又不耐婆媳妯娌相处之道,就算母亲与我能事事提点,却终究是府外人,难能周全。况且那定国公府,也实不是易相与的!老太君重嫡轻庶,却宁愿把中馈之权交予一个庶媳;定国公谨慎公允,却把沐恩堂交给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姨奶奶,说到底,防的不是小九,是咱们清河张氏!此时他们定国公需依仗咱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日后?”
张云起转过身来,灯光树影下,神色不明。
“就算咱们嫁妆给的再丰厚,夫君无情,小九也只能徒有富贵,一世孤清,岂是福慧之道?我听说,许太君素来最宠俞五,俞五性子温和,悦姐儿则强势决断,两消相合,于悦姐儿实可谓良姻。而悦姐儿一旦嫁进俞府,必定事事以小九为先,小九便也不再孤立无依。到时候即便许太君有再多缘由,张李两氏的根底在那,也再不会抬庶压嫡……再有……”
张大奶奶看了眼沉默的张云起:“再有,悦姐儿一旦嫁进俞府,俞府生死便也和李氏生死攸关,大爷您,也不用如此奔波烦扰……”
张云起不动声色,淡淡道:“那么在你看来,悦姐儿真嫁了卓盛,我张氏利益就损失了?”
张大奶奶一愣,心里微觉不妥,大案却脱口而出:“魏府虽表面中立,却当真和张氏同仇敌忾,何必再费一子?在家族利益上头,没有中庸之道,没所得,便是有失。”
张云起忍不住大笑起来:“家族利益,家族利益!好一句没所得,便是有失!”
大笑过后,脸色已是极寒:“那你知不知道,卓盛是悦姐儿一心所求?”
张大奶奶心中着实有愧,此时也无话可说,当初若不是自己误会小九对二郎有情,不愿悦姐儿搀和进去,也不会酿成今日大错,悦姐儿下落不明。
“即便知道,你也不会在意吧。两情相悦在你心里,在你的家族利益面前,何其可笑?爷爷当年说的没错,你,的确当得起我张氏主母。”
张云起转身离去,再没有任何迟疑。
待他远的没了踪影,张大奶奶才呜咽一声,随即用手死死捂住唇,却止不住心中悲凉。
两情相悦,我何尝不想两情相悦?只是你的情,早就给了才华斐然的筱絮!你心里没我,纵我有情愫万千,又如何能悦你?
哭了一会,张大奶奶轻吐口气,开始整理仪容。一步跨出树影,灯下佳人,雍然得体,沿着张云起走过的路,从容举步。
你为家族娶我,我便报你以家业。
云起,这是我能悦你的唯一方式,你何时愿懂?
仲春夜犹寒,沐恩堂里夜凉如水。
三更起,定国公流连在空有灯烛的正房里,久久不出。
秋昕独留守房,忐忑不安。
“我记得她的盖头,是并蒂花莲?”
秋昕点点头:“小姐一直收的好好的,这次不知怎的,带去柳荫胡同了。”
“……是么?”
定国公起身,默默出了沐恩堂。
我欠她的,又何止一个洞房花烛?
那夜红烛,照亮书房整夜。
小厮临照亲自端了热水前来,却被守夜的临清拦了。
“你把水倒掉吧,多半是用不上了。”
临照打了个哈欠:“虽说三爷喝了些酒,总不至于误了晨练才是。我且等着就是。”
临清瞪他一眼:“蠢货,用不着你了!”
看临照犹自不解,只好轻凑到他耳边:“宜善在里头……”
临照一惊,险些摔了铜盆。
转眼二月将尽,春衫渐渐转薄,云悠的病也见好了。
云起独自抱了几卷画轴,珠帘琳琅中,进了舒园。
云悠正与六小姐玩笑,见状笑道:“哥哥来了。”
云起虚扶了扶行礼的六小姐:“一早就说了,这是自己家里,六妹妹何必如此多礼?得了几幅你喜欢的春樱图,你回头挑了挂在屋子里,也省的你总与我抱怨。”
云悠嘟起了嘴:“我是要看樱花,又不是这些死物!哥哥给我移些到窗子外面,才是正经。”
云起笑了笑:“你窗外海棠开的正好,移了岂不可惜?”
其实樱花乃不吉之物,小九又在病中,云起怎可能让她触这个霉头?
六小姐笑道:“说起海棠,倒是你院子里的这株有灵性,比我院子里的早了许多。”
云悠知此事没戏,也就不谈:“悦姐儿到哪了?”
“快到了,我也派人快马加鞭去与二郎报信了,你放心。”云起啜了一口茶,不经意道:“悦姐儿离家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宫里。俞五爷一听,竟是不管不顾地跟太子告假,要亲自去寻悦姐儿,好在被太子拦下了。我看着,他对悦姐儿,倒像是早已动情……”
六小姐心里一窘,八小姐素来与悦姐儿不和,这事许就是她传进宫的,遂不言语。
云悠也不为所动。
张云起沉吟一会,啜了口茶,又不经意道:“说起来,能找回悦姐儿,也多亏了定国公。他找到人特意送到我手里,听闻我要把人送去西北,竟也默允了。”
六小姐看看两人脸色,也接口道:“听林姐姐(俞四夫人)说,当初许太君一提俞五爷与悦姐儿结亲的事,定国公就反对的。后来是俞五爷跪求,许太君坚持,又说了朝堂局势那好一席话,定国公也就不好再反对。”
张云起也再接再厉:“听你嫂嫂说,过年时,许太君就和李家婶婶私下定了这儿女亲家,等定国公知道时,媒人都请好了。他倒不是不说,实在是不知情啊。”
“嫂嫂知道,哥哥也知道么!”
张云起噎住,这件事他也被瞒的好苦。可是就算再气张大奶奶,也是夫妻,同气连枝,不愿惹小九迁怒。再者张大奶奶这些年,也过的委实不容易。
“……你嫂嫂她并不知道,你我撮合二郎和悦姐儿的事。你当时病着,她也没有心思去管悦姐儿,想等定下来再说的。”
云悠冷哼一声:“哥哥平白来说了定国公这么多好话,可是嫌我烦,要赶我回婆家去了?”
云起苦笑:“定国公亲自来请了数次了,毕竟是你夫君,难道你能一直不见?”
云悠一把扯下帐帘:“我就是不想见他,你走吧。”
云悠知道,自己对定国公完全是迁怒,是无理取闹。
可是,一看到他,一想起他,云悠就会想起李俞联姻,就会想起那种满心以为好事将成,却在一瞬间被打入地狱的痛苦……
好比棋局,精心布局了数千步,仅仅最后一步掉以轻心,便落得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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