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松一路朝前开着,车内是一阵沉默。
车窗外是耸立的大树,因为是春天,两边的各种树木都还是青绿色的。而车子去往的方向是东边,此时前方的山顶已经出现了金色的光辉,今天应该是明媚的一天。
已经6点多了。
车里没有开空调,但是所有的车窗却都被陈青松关紧了。李清感受不到外面的空气,她只能透过车窗向外看,然而车窗的玻璃上又有雨水干涸之后留下的水渍印记。她猛然响起,昨晚在她睡着后,似乎是下了一场雨的。那样多的印记,密密麻麻,叫她想起了生化电影里城市街道的模样,那样多的行尸……也是密密麻麻。而此时的现实生活里,大概也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们又能走多远、活多久?
她可以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可即便是轰鸣声也掩盖不了她内心当中行尸的嘶吼声。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跟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这让她的心有点烦闷,但更多的却是心安。
太阳慢慢地上升,陈青松把头顶的遮光板拉下来,挡住那已经有些刺眼的阳光。
这看似美好的山间风光,隔离开的却是一整个快要腐烂荒废的世界。李清闭上眼,感受着温暖的光线在自己脸上铺散开来。
后座的余婷婷不安地坐着,脑袋也时不时向两个车窗外张望。她此时的内心应该也是不安的,或许更多的还是悲伤,她几乎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爱护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然而生存的欲望又遮挡住了她的大部分哀伤,或许等她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这种情绪会被淋漓尽致地发泄出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她终于停止继续张望,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前面的两人。
事实上李清也不知道这车现在去往的方向,她似乎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身边那个高大理智的男人。所以她同样把头转向陈青松,等着他的回答。
“绕着这条山路先拐到前面的村子,然后上高速,枪一定得有。”陈青松看了一眼导航,说道。
“那我们是要去江宁区的那个武警部队吗?”听到枪这个字,余婷婷疑惑地问。
“嗯。”几秒钟后,陈青松淡淡地回答她。
“可是昨晚我过来的时候,高速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次车辆并排堵路的情况,而且还……时不时有那些可怕的人在路上晃荡。”余婷婷露出惊恐的眼神,她双手环抱着胸,似乎还沉浸在昨晚的恐惧之中。
陈青松没有搭理她,视若罔闻继续向前开着。
路况开始变得有些崎岖,车子时不时就要颠簸一阵,车里两个女孩的心似乎也跟着跌宕起伏。
“那个……我……我想上厕所。”余婷婷小声尴尬地说道。
陈青松仍旧没有搭理她。余婷婷则也不敢再多嘴,只两手紧紧地放在膝盖上,嘴巴委屈地向上撅着。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前面那个冷漠的男人直接就把她扔在这树林里让她自生自灭。
“方便的话,就先停一下车吧,我也想去。”李清也突然说道。
陈青松开了一段距离后慢慢把车停在一旁。余婷婷看着李清下了车,自己也快速下车紧跟在李清后面,一起往树林中间走去。
陈青松拔出钥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等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车前已经多了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40多岁的模样。男的比较狼狈,衣服和脸上都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女人则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头发凌乱地在头顶散开。
俩人看到李清他们出现,脸上表情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你们不是要向前开去吧。”男人操着一口本地方言,表情凝重地看着他们。
“是啊,大叔,您没事吧?”余婷婷看着他狼狈的一身,急切地询问。
只有陈青松自顾自地上了车。
“哎哟前面可去不得了去不得了小姑娘,”男人赶忙摇手,着急地说道,“我就是前面那个村子的人,我们村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好多人都变得神志不清了,见人就咬!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正要去市区向政府报告呢,让他们过来看一眼好想办法解决。”
这时女人也紧张兮兮地接话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现在去不得了,去了就要被他们咬,我今天早点的时候还亲眼看见隔壁家的两夫妻把他们那刚满月的儿子给咬死了。”
女人说完两眼顿时生出恐惧的色泽,似乎再一次进入了今天凌晨的噩梦之中。她打了个寒颤,再次看向两个女孩:“那要不你们行行好把我们载到城里去吧,我们得快点向上面报告才行,这可是大事!”
余婷婷摇摇头,瞬间大哭出声,她哽咽着说:“城里现在……现在也变成那样的了。”
俩人闻言后脸色大变,女人看着一旁不说话但是却相对冷静的李清,紧张地问她:“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李清依旧没有说话,而车里的陈青松此刻已经把车发动了,余婷婷赶紧先上了车,李清则也拉开车门上车。
“小哥,要不你们载我们一程吧,你们去哪我们就去哪。”男人像是做好了决定,焦急地敲打着车窗。
女人则立马跑到越野车身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陈青松打开车窗,冷冷地对男人说了一句:“让她走开,不然我就直接撞了。”
但男人依旧在苦苦哀求着。
李清看着这一对男女,心里突然一阵失落。她仿佛看见人性的尊严正在末日面前变得慢慢衰竭。
人于生死的边境,总会发出这种求生的本能。而她何尝不是自私的。但是她明白,除了这对男女,以后还有更多幸存者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但要想救起每一个人的话,这是不现实的。
男人的一只手伸进车窗,试图阻挡陈青松关闭车窗的意图。
但是陈青松当然没有妥协,他的手始终停在车窗的按钮上,直到男人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而那个挡在车窗前的女人则连忙跑来试图拉开他的手。
他把车窗重新按下去,本以为这一次男人会知难而退,可没想到随机而来的不是男人的退缩,而是他突然伸进车窗的脑袋,以及紧紧地咬住了陈青松手臂的两行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