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李怀悠低声说,“你不能对他再用个偷心吗?我看他心理似乎有点问题”
长明真人也低声说:“乖徒儿,我这里还有剜心、诛心、祸心、铭心、虐心、入心、耕心,总之很多个心,你挑一个吧。”
李怀悠眨眨眼:“不然都试试?”
长明真人欣然应允:“那就试试。这么久没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着,就从兜里往外掏东西,钥匙、耳环、各色的石头、发簪、勺子、瓶子、干了的花瓣……真是无奇不有,简直像是个小叮当的口袋,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袋子里的东西大多是些没什么用处甚至丢在地上也没人捡的。
李怀悠拿起被放在地上的簪子,蝴蝶攒花的,却是铜质的,长了许多绿锈,蝴蝶也掉了只翅膀。再去拿那片花瓣,干枯枯的,用力捏一下险些散架。
长明真人很在意自己的装束,一直是一尘不染十分平整,没想到却带了这许多东西。
李怀悠不由问道:“师父,这些是道具?”
人家的道具不都是一把拂尘,一个漂亮的玉净瓶,或者魔法棒、魔音伞,怎么能有这种——类似于这种被人当做垃圾丢掉的东西?
长明真人肃容道:“徒弟,你可知道心是什么?”
这可真是一个很宽泛的问题,李怀悠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她缓缓念出张爱玲的著名论调,声音很平静,听在其他人耳中却有着洞悉人情的清冷。
因为只能在一旁观望,所以才更明白。
也因为不能身临其境,说起来才少了那么一两分的悲戚。
但更因为冷着心过了多年,隐隐总多少有些期盼。
沈初泫扑过来抱住她,肩膀颤抖地厉害,说道:“师妹,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长明真人不悦地将他拂开,骂道:“死小子,我这乖徒儿也是你抱的?”
夏侯秀元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把剑来,抵着他的后心冷笑:“放手。”
这两个人,都是极其护短的,沈初泫这么片刻功夫早就体会到了,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后心的那把剑也没放在心上,长明真人扔了一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放在心上。
他唯一想的,就是眼前这个年方八岁的小姑娘。
李怀悠怪异地看着他:“你有恋童癖?”
虽然瞧着不像,可是怪叔叔的脸上也并不会写字,瞧自然是瞧不出来的。
她立刻后退了一步,躲到长明真人身后。
沈初泫却不气馁,更是深深地望着她,目光里满含深情,不可抑止地吐出一句话:“你,你可是怀悠?李家的怀悠?”
李怀悠愣了愣:“原来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呀?”她还以为这人也是同那些重臣那些家眷那太子一般,是来这里打探消息的。
可是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沈初泫喜极而泣,奔过来又要抱住她,却被一前一后两个人拦下了,夏侯秀元更是不客气地往他身上刺了一剑。他不躲不闪,直直地望着李怀悠精巧的小脸,喃喃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说着,将随身带着的那幅画卷拿出来,却是撕了个粉碎,长笑几声,朗声说道:“长明,你那些个法门也不是半点用处没有,竟是令我心想事成。以后你不必再给它取什么‘偷心’的怪名字了,还是叫心想事成得好。”
他脚下似有风,踏风而去,待说到最后一句时,竟是已然消失不见了。
李怀悠这次可真是目瞪口呆了,这两日什么奇景都见了,可这傻子突然变成能御风的神仙,她还是头一回见。
本打算顺其自然地弄到自家的院子里戏弄一番,蓦然回首,却原来那人竟有一双洞悉的眼睛。到头来,不是自己戏弄了他,而是被他戏弄了。
李怀悠扯扯长明真人的袖子,闷声问道:“师父,那人到底是谁?”
长明真人有一瞬的失神,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知道也罢。”随后有意无意地目光在夏侯秀元脸上掠过,收拾了地上的东西,走掉了。
夏侯秀元看看李怀悠,微微轻叹,说道:“你和他,总是会再见的。”
留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是离开了。
李怀悠一个人站在原地,半晌,仍然迷惑不解。
那个人,这般来了,又这般走了,本来是要看自己身上的胎记,却听了自己的名字之后立刻走了。若是只为了自己的名字,问问夏侯秀元不就知道了,何必巴巴地要见自己呢?
令她更是疑惑不解的是,那人分明是当日的盗匪,怎么这会儿竟是得道高人,似乎比长明真人和李恪更厉害些?
还有长明真人和夏侯秀元那暧昧不明的态度,难道这人竟是大有来头吗?
她想了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得感慨了一句:“真是风雨欲来呀。”
可不是风雨欲来吗?
这般的声势,这么多的人,若是只响亮地打了个雷,那就太奇怪了些。
只是,知道了那雨势,却不知是何种的雨,也着实令人有些不安。
李怀悠不知道,自己这条命能活多久,到底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地活着,也许明日,她就死于非命了。
回到书房时,李恪仍然在榻上安睡着,李怀悠闷声坐下,根本就忘记了找长明真人求助的事,看完了偷心的把戏,再经过沈初泫的事,她心里的疑惑已是撑得鼓鼓囊囊的了,对前路更多了几分迷茫。
随意找出本书来看,按压住心里一团一团涌起的迷惑,李恪却出了声:“小妹,解不开的惑,暂且放着就好了。”
他坐起身,望望外面的天色,又道:“你知不知道勾魂笔真正的用途是什么?”
李怀悠摇头:“勾魂?”
李恪笑道:“那你知不知道魂是什么?”
李怀悠想了想,说道:“难道是世间万物的精灵?”既然勾魂笔不只能勾走人的魂,也能带走那个圈的颜色,那就是说,世间万物都是有魂的吧。
李恪轻笑,说道:“小妹,难怪你会有那么多疑惑,却原来是你自己想岔了。我只告诉你,你这勾魂笔勾的,并不是什么万物的精灵,却是你心底的愿望。它的真正的用途,其实是令你自己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