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了两枝桃枝,转过一个拐角,喧闹与音乐之声传来,晓菲抬头,视线越过一丛丛花丛,落在了远处园中的繁华喧扰中。
一桌桌精美的菜肴与围在桌边的妃子贵妇以及臣子们的欢笑声诉说着这一刻的美好欢悦。
天历朝第五代君主的‘第一个’孩子的满月自是值得庆祝的。在经过一番残酷激烈争斗,皇族子息单薄的现在,是多么值得庆贺。
晓菲眼中有了苦涩。
第一个....
她一直都没有和娘娘提起过,云贵妃生了个皇女,那个曾经因被下毒而失了子嗣的贵妃仍是第一个诞下子嗣的人,一切都似没有改变,却那么讽刺。娘娘已因当初的下毒事件被打入冷宫,遗忘在角落,再无出头之日。
娘娘,若是没有这冤罪,这一刻的喧闹与庆贺,这一刻的尊贵荣宠是属于您的,长公主之名也是属于小姐的。
她垂下眼皮不愿再看,向冷宫方向走去。刚走出两步,身体差点撞到突然从花丛处走出的人。
走出的人面容英俊却又透着几分阴柔,不似皇帝的英气挺拔,却同样迷人,一身白衣穿的他贵气不凡。
“王爷。”晓菲惊讶,突然冒出个人,还是她没想到会见到的人,她确实惊讶。
“晓菲。”淡而平静的开口。相较于晓菲的吃惊,玄钰反倒平静淡然,更显得其人镇定有素,性子沉稳。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奴婢见过清王爷。”晓菲立刻请安。
“我以为一年多没见,你连礼都忘了。”玄钰单手背在身后,站的笔直,口气淡而无波,却偏偏能听出挑衅的味道,对于当初多次讥讽欣怡,出言蔑视的他来说,这话更是令晓菲觉得多了分冷淡刺耳。特别是在她曾经祈求他帮欣怡却糟拒绝后,更令她觉得尖锐。
晓菲撇脸不悦,冷声道:“奴婢自是不会忘。”能让她如此迅速怒起,他算是第一人了。
玄钰看她一眼,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失礼,目光扫向远处的宴席:“让你觉得刺眼吗?”
晓菲一愣,起初没明白过来,以为她说的是对他。
这个自大傲气的人竟然还有反过来问他是否刺眼的一天?正觉得匪夷所思,一抬头发现他看着别处,顺着他看的方向一扫,脸一僵,脸色立刻不好了起来,就像轻易被人戳穿了心中的伤痛,还戳的如此轻描淡写。晓菲没有说话。
玄钰观察着她的表情淡淡道:“我听说你们主仆俩将冷宫好好打扫了一番,过的很好,如此很好,不要想这些有的没得,过好自己的日子,皇上也不会亏待你们,否则我和皇兄不同,不会客气。”
“王爷在威胁?”晓菲瞪他。
“我是在提醒。”玄钰淡淡道。
晓菲气极咬牙:“别人不懂娘娘,王爷也不懂吗?娘娘岂是会下毒之人,你又....”
“晓菲!”玄钰打断,冷声道:“她既已因下毒之事被打入冷宫,今生今世便不会再有其他解释,也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你们若知趣最好。”
“若不知趣呢?”晓菲负气反问,颇有反抗不服之意。
“那便死!”玄钰目光冰冷,竟无回旋余地。
晓菲愕然,失望气极,目光冰冷,猛然转身,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去。能以宫女身份如此对玄钰还不死者,也只有她了。
“晓菲!”玄钰叫,碍于身份,晓菲还是停下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晓菲冷笑回头:“您才是!”作为支持皇上的人,不但任人栽赃胡为不管,明知娘娘不会下毒更不会乱来却来提防压制娘娘,你才是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若是王爷无事,请恕奴婢告退。”根本没等答复,她已转身离开,竟似厌恶的连一秒钟都不想再理。
玄钰看着晓菲背影,眉头微蹙:“真是,主仆两一起长大,性子怎么差这么多。”忽然想起那日御书房之事:“不,应该说都固执吗?”他叹了口气,看着晓菲消失在拐角,眼中有了复杂:“晓菲,不要做多余的事,否则我...”轻声呢喃,尚未说完,又摇了摇头:“自己真是多虑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能翻出什么浪来。”
他转身离开原地,心中想起另一件事,向前走了几步,抓住一个经过的太监:“叫内务府的主管来见我。”
不一会,略微发福的太监战战兢兢的赶到,给玄钰请了安。
玄钰直言道:“你们内务府有个长的瘦小难看的太监?”
“瘦小难看?”太监迷茫,被玄钰冷锋一扫,不敢问,只点头应是,心暗道‘和您相比,没几人不难看,何况您还没几人能看的上眼,这形容也太宽泛了吧。’
“我看他一个奴才却飞扬跋扈,厉害的很,给我随便找个理由贬了,免得在人眼皮底下晃着难受,还有,以后这冷宫之人再有所求,一律应承,若再有微词,被我看见不要怪我不客气!”
“....是。”太监只觉寒气逼人,但又心中迷惑,王爷这话前半段说的强横无理,谁不知他一个王爷何时会见内务府的人?何来晃得人难受之说?后半段才有所醒悟,原来这是为冷宫的主仆出头?若是如此这‘瘦小难看’的人似乎只有一人。
这小莲子也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混了个内务府的美差又得罪了王爷,我早就跟他说过这冷宫的人一辈子都得待在冷宫跳不起来了,皇上又特意发话关照,着实没必要再招惹,他不听,这下可好,连讥带讽的话竟然还被王爷看见了。他被贬倒也罢了,却还知道自己心中另一个打算,这一贬,肯定是贬到哪个角落去做苦事,被他抓住把柄要挟就不好了,莫非这事放弃算了?而且这王爷既然对这冷宫主仆也这么关心,万一败露惹着也很麻烦。
本还想着有这么个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的主在,冒她的名贪点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是不错的买卖,现在看来岂不是放弃更好?
太监想的出神,还在等吩咐,等了半天神思都转了一圈了还没个声,一抬头,清王爷已经走远了。
他愣愣,擦擦脑门的冷汗。真是个怪异厉害的主,明明和皇上是兄弟,怎么性格就这么不同呢?暗自嘟囔着快步跑回内务府。
还是离远点吧,省的又不小心招惹到了。果真这买卖也放弃的好?他一阵心疼。可惜了,难得的好主意啊。
晨雨看到晓菲气恨恨的回来了,将她手中的桃枝接过,插入花瓶,疑惑道:“晓菲,谁惹你了吗?”
“可恨的人。”晓菲冰冷气愤的哼道,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可恨的人?”晨雨歪头,见她不打算再说,又笑了:“晓菲似乎总有生气的时候。”
晓菲被这么一说,表情却突然苦涩了起来。
呃.....自己似乎提了不该提的话,可是日子过得好好的,完全没必要不高兴,所以.....
晓菲也没追究,只是坐在门槛上眺望远方,目光有些悠远伤感。
晨雨见状安静的在她旁边坐下,也学她看着远处的天空。
过了好一会,晓菲说:“小姐,你知道那是哪里吗?”她指向皇宫权势中心的方向。
晨雨没吭声。
晓菲也没说,只是看着,略微忧伤的看着,她的目光扫向欣怡。
那里,此刻是一位少女,一位温柔又眷恋的眺望着心爱之人所在地的少女。
晓菲心疼的看着,又装作不知看向同一个方向。
思念往往是在决心放弃爱情的时候真正开始,当以为自己已经甘心放下了,其实那一刻爱才开始在心里不可节制的萌发,直至每一次呼吸似都带上想念的味道。
这样的结果显然适用在欣怡身上。也许正因为她不再挣扎,不再犹豫,反倒毫无徘徊的再次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