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从远处走来，不合时宜的出现打乱了晨雨和晓菲抓松鼠的计划，晨雨不甘的撅嘴，跟着晓菲跃上树躲起，目光仍盯着那只松鼠，那松鼠也不急着逃窜，一会钻草丛，一会爬树，有时还站在树枝上眺望远方，晨雨两人盯得专注，宫女一句一句的谈话声也传来过来。
“没想到王爷要娶正妃了。”
“说的也是啊。”
“但是真奇怪，贺小姐明明被选为秀女了，就等皇上封为妃子，怎么突然又会改做王爷的王妃呢。”
“大概是皇上看重王爷，有心成全吧。”
“可贺小姐一直想嫁给王爷，若王爷想娶，又怎会到现在才说。”
“...恩，果真很奇怪。不过宫女和小姐就是不一样，小姐一嫁就是正妃啊。”声音充满了羡慕向往。
“说的也是，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命呢？”
宫女嬉笑了起来：“哎呦，我们的雅儿想嫁人了。”
“讨厌。”被称为雅儿的宫女用手肘顶了下对方，脸却红了起来：“你不也是，我们不就指望嫁个好人家吗？”
“说的也是，不过我娘早已帮我定了门亲事，只等着我年满出宫了。”
“大概我娘也....”宫女叹了口气：“还有好几年才能出宫呢。”
两个宫女聊得起劲，完全没注定到在树上注视着她们的两人都僵住了。
她没听错？晨雨迷惑的自问。眼角撇到远去的松鼠也无心理会。
娶正妃？贺小姐？已被选为秀女？一直想嫁给王爷？
晨雨思索着她们的话，哑口无言，惊奇的不仅仅是清王爷在对晓菲许诺了要娶她做正妃之后这么快就要娶别人，更惊奇的是他所要娶的人居然就是那天她们在院中撞见，对着清王爷斩钉截铁的说他一定会后悔的女子贺霄丽。
他后悔了吗？所以改变主意了。
权力之中的变幻本就无常，纠缠其中便注定了太多的无奈，晨雨并不会太过讶异任何一种变化，只是觉得有些凄凉而已。
她扭头看向晓菲，晓菲怔怔的看着远去的宫女，她的眼睛缓缓睁大，呆愣片刻她忽然笑了，凄凉又好笑的笑，眼中有了果真如此的了然，她轻吸一口气，身上再也没有一丝徘徊，仿佛有东西从她的体内彻底拔出，再也不留痕迹。
看她的样子显然并没有要去理论的心情，也没有愤怒怨恨的情绪，只是这么平平静静的选择放手了，彻彻底底的，好像这一切的一切早在天地诞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了理所当然，而她只是在今日，这一刻去承担，去接受了而已，没有吃惊，没有疑惑，有的不过是早已醒悟的了然。
她从树上跳下去，向前走去。
“晓菲，你为什么会喜欢他？”晨雨也跳下树跟上，她本不想去询问这个问题，这是晓菲的秘密，有她的情怀，有她的决心，更适合埋藏在她的心里，在岁月的流逝中消散，可现在，晨雨却想知道了。
到底在晓菲心中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什么样的爱会让她如此无怨无恨的选择放手。
大概也许，晨雨也会依照晓菲的回答选择做些什么。她不是正义的使者，不会对所有不平的事打抱不平，也不会天真的为了一时的公平不顾自己想要什么去挣扎反击。就像欣怡即便为晓菲感到冤屈，也不会执意要她挣扎，也不会一定要做什么或得到什么一样。
若那是晓菲的选择，既然她想的足够多了，那便成全她。
她们只是这么无声的支持而已。
只是现在，晨雨无法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晓菲垂着头看着地面，慢慢的走着，好一会，她的口中发出平静的声音：“我讨厌他。”她的声音没有怨恨，也没有恼怒，有的仅仅只是平静而已，仿佛蕴含了这一生她所有的思绪。晨雨这次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讨厌他，她曾经讨厌他。
晓菲叹了口气，轻声道：“但是他的母亲死了。”她停了下来，看着远方的天空，眼中有了伤怀以及回忆时的迷蒙：“他明明是那么讨厌皇上的一个人，当年他甚至和皇上打赌比剑，谁输了谁就向对方磕三个响头，从此见了皇子都要绕道而行，当时皇上处境艰难，即便有先皇的扶持，在宫中也受众皇子和妃子排挤，他这样的挑衅直白而又冷漠的就是要让皇上自此抬不起头来，他甚至不惜以此来羞辱皇上，厌恶程度可想而知，所以他输给皇上的那一刻，我得意的握拳，开心的对着他挤眉弄眼的笑，气的他脸色发青，身体发抖，我无法想象他这样一个人，刻薄，自大，傲气又冷血的人，讨厌皇上近乎讨厌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后来却会在承认皇上后为了皇上放弃他母亲的生命。”晓菲眼中有了伤感，声音也轻了几分：“他虽然人是桀骜了许多，好像无情无义，冷血刻薄，也不会像其他小孩那样眷恋母亲，但还是很看重他的母亲。可当时有人拿他母亲的命要挟，要他将皇上引来，那时皇上还只是太子，结果他引来的却是侍卫，你知道他当时看着那些人的惊诧和他母亲的绝望，他说了什么吗？”晓菲眼中有了疼惜伤感：“他说：‘你可以恨你生了我这样的儿子，若我只能在你们中选择一个，我选择皇兄。’我看着他亲自挥手让人放箭，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却藏了太多东西，后来他问我，你可有觉得痛快？他说的轻快，好像就是一个摔到泥地里惹了一身狼狈的人，居然不吝啬嘲弄别人，也不吝啬嘲弄他自己，我在那一瞬间却忍不住心痛了，注意到的时候便哭了，他见状居然僵了一下，无奈一笑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一时只觉难受，怪他为何要还能笑的出来，他笑了笑，目光又肃穆了几分，他看着远处又淡又沉道‘既然选择了，又有何资格伤心。’说完他就走了。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他不那么讨厌了，我们相看生厌的唯一理由只是彼此支持的不同，后来娘娘嫁给了皇上，他做了支持皇上的王爷，我们也聊过天，也相互讥讽，故意给对方气受，这好像成了我们的一种交流模式。两人之间感觉都变了很多。”晓菲伤怀的笑了笑，眼中却有了柔和：“很奇怪对不对，明明是非常讨厌的一个人，等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放下芥蒂和仇怨后反过来便不知不觉喜欢上了。”
晓菲沉默了下来，再也没有说一个字，她没有落泪，晨雨却觉得她早已泪流满面。
“晓菲，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愿嫁给他，你真的无法相信他吗？只觉得他是在讥讽你吗？”你赞叹他，如此赞叹了解，又为何无法信任呢。
晨雨越是了解这个男人越是无法认为他是一个会为了戏弄而做这种事的人。
“小姐，他是王爷。”晓菲轻声低喃，再次重申了一句代表他们身份的话，她的话很轻，却似解释了所有，诉说了所有。
晨雨明白身份产生的鸿沟，世界不同，能承担的本就不同，两者无法相互融合也很正常，何况晓菲所处的还是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宫女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也许就像他口中轻巧的说出一句‘你不是宫女吗？’，便能彻底解释的差别。
他自然而然高高在上，而晓菲却理所当然臣服于他的面前。
“可他愿意娶你做正妃。”做了正妃，绝不只是卑微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