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靠着墙站了好一会,走出去,走到欣怡跟前,略微心疼的看着她,手抬起搭在欣怡的肩上,叹了口气,叫了声娘,这一声,已清晰的是文字。
欣怡在她靠近时始终没有回头,此刻,她扭头看她,落着泪,嘴角却挂着微笑,哽咽道:“雨儿,只做娘的女儿。好不好?”
晨雨直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坚强,她对皇帝放弃,认真点头:“好。”
“永远只做娘的女儿,好不好?”
“好。”
“乖孩子。”欣怡轻声说着,忘了一个五个月大的小孩不该会说话,不该会走路,忘了她刚才正为她的失踪心焦,欣怡弯身温柔的将晨雨揽入怀中,轻柔的,疼惜的,将晨雨温柔而用力的揽入怀中。沙哑低喃道:“谢谢你,送我一个如此乖巧的孩子,我会好好抚养她长大,会为她找户好人家。”
她的哭泣声很低,却又是那么的伤感。
晨雨的目光向门外看去,没有铺设砖石的土地在白雪的融化中摊着一块一块的湿泥,春日的风依然寒冷,干枯的植物枝干萧索的立在院墙边,垂挂的枯叶在春日的寒风中瑟瑟抖动,挂在上面的白雪融化成水珠,在光的折射中闪闪发光,院门外是幽深的树林,铺了一层一层无人打扫的枯叶,天空高阔,湛蓝。
晨雨有些为他们惋惜了。
她看着欣怡,看着这个如此执着的女子,低声在心里呢喃道。
欣怡,你既然如此执着,我成全你。
晨雨不由在想,欣怡爱的如此强烈,强烈的已经只为他而活着,若是她此刻没有小孩,若是.......
她的心中涌起如此的怀疑,待正视时就发现找不到令一个可能。
她,会死......
她曾经猜测也许欣怡会因她的小孩胎死腹中,又被冤枉打入冷宫,会性情大变再无积极心理,因此若想要获得幸福基本已无可能,或者说,要治疗她心理的创伤,非三五年就能做到,而且也许即便她没有疯掉,心理也只会埋下复仇的阴影,一生尽毁。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必须作为她的小孩出生。
而现在.....
这样一个执着去爱的她,一个只为皇帝而活的她,不怨恨他的牺牲,不绝望他说的不适合,只惭愧无法成为他的知心人,若没有欣怡这个女儿,她大概不会选择再活着吧。
在为他做了最后一件事后,在明白自己对他已无作用时,在爱他爱到最深的那一刻放弃生命,将所有都献给他,不再牵绊他,便是她的满足与成全。
既无法回去,便彻底逝去。
这也是晨雨一定要成为她女儿的原因吗?
很多事情,不是没有希望了,只是不愿选择挣扎而已,即便晨雨告诉她,可以帮她,估计在没有孩子,放弃皇帝的事实面前,她也不想再打扰皇帝而选择放手。
因没找到晨雨而惊慌的晓菲,在对上晨雨身影,将想要交出的慌乱咽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欣怡忧伤的抱着晨雨哭泣,晨雨的目光似若有所思,似平静的看着外面。
远处,世界彼岸,云雾之上,异界中君临山上,漓镜与阿娜达、清之三人站在呈音殿中,看着比文明最高科的世界的立体投影还要先进的呈音壁。
此刻的呈音壁展示着皇帝出现在冷宫的一番情景,立体清晰的画面令他们产生如置身其中的感触,就连初春的严寒似都因这逼真的不可挑剔的景象而透进了他们的肌肤。
三人沉默着,房间中一时陷入难以言说的静默,只听见冷宫中的谈话声。
见皇帝走出大殿不再回头,阿娜达她那张艳丽妖美的脸上有了淡淡的遗憾与懒散,摇头道:“啊,啊,果真放弃了,我就说嘛,男人嘛,何必专注一个。”
漓镜看了阿娜达一眼,目光深沉,没有说话,他的身上仍是出鞘宝剑般坚韧锋利的气质,腰间别着一柄长剑,剑身精致,似龙非龙的生物在剑鞘上似跃跃欲出,飞腾上天,剑柄处一颗华贵的蓝色宝石放射着温润的光泽。
他想起阿娜达曾被恋人毁了一切,还蒙在谷里甘心为之倾尽心力,不畏生死艰辛,呕心沥血,清杀所有本应护她之人,直至最后发现被利用欺骗,已背尽天下骂名,痛彻心扉,后来却放弃报仇,大笑着‘你既要着无尽荣华高位,不惜舍弃一切,背叛所有,那我便成全你。’说着,眉目一凛冷声道:‘只是此后你便拖着这残破身体,在阴谋算计中耗尽一生吧。’说完,收起架在恋人脖子上的剑再不回头的转身离去。
由这样一位大痛大伤的女子在今日说出这番轻描淡写的话,滋味难言。
清之手抵着下巴,傲声道:“若是我出马,必能让她芳心暗许,也懒得此刻情伤落泪。”面色仍是轻佻浮夸,如花花公子。
阿娜达脸上懒散一收,提醒道:“你这是乱伦吧,连带同性,你出马也是做她女儿。”
清之弯嘴,得意一笑:“所以我这不是让晨雨去了吗?”
阿娜达也噗嗤笑了,看着一脸叹息走到欣怡身边的晨雨说道:“不知道等到晨雨回来以后,要怎么报复我们的算计。”
清之再次手抵下巴,似是沉思,忽而抬头无辜道:“她似乎打不过我。”
阿娜达一愣,为他用正儿八经的可怜别人的神情说出这番欺负人的话,随即大笑起来,得意道:“她也打不过我。”
漓镜见尘埃落定,转身走人。这一动作因室内活络的气氛而显得异常突兀。
阿娜达立刻停了笑,扭头问道:“漓镜你又出任务吗?”
“恩。”漓镜没有回头,只淡淡的回了句。
“好冷淡啊。”清之看着漓镜挺拔的背影,拖长了慵懒的声音。
阿娜达撇嘴,摇头,视线停在蹲着哭泣的欣怡身上:“他会花时间看这些事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只是洛雪会坚持要我们做那个女子的孩子来帮她果真令人费解啊,虽说这个女子的孩子若胎死腹中,皇帝又说出如此感人至深的话,她大概不会再活。只是死对她既然是幸福,洛雪的性格总不会去干涉他人如此的抉择才对。”顿了一下,想到这些已经无需她去考虑,便又话锋一转,看向清之似是恍悟狡黠一笑道:“你说洛雪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晨雨,他的决定是要我们以那个女子的孩子去做这任务,让我们有机可趁,去算计她。”
清之笑了,轻佻的眉毛扬起,认同。
阿娜达笑道:“我们三个,都不会想成全她与皇帝的恋情,放弃,终归比坚持容易。”
“你这个眷恋一个男人眷恋了几百年的人,似乎最没资格这么说。”清之不客气的淡声指出,但是脸上轻浮的表情已消失不见,几分玩笑几分认真道:“明明大痛大伤的情可以选择毅然转身,清如池水的爱怎么也不干脆放弃呢。”
阿娜达没有回答。
寂溪有病在身,云游天下,早已不知去了那里,且对她并无爱意,现在想来,那些回忆如云淡风轻,只是总难忘怀,她的神情安静,眼中有了怀恋柔情,也有了淡淡伤怀,看着清之意味深长道:“总有难忘之事。”
清之眉毛一扬,没有接话,目光停在晨雨身上,他们四个人中,漓镜有放不下的国家,阿娜达有放不下的爱情,他....
清之慢慢闭上眼,心中隐痛,慢慢扩散,待察觉时,已不可阻挡的淹没了他的灵魂,痛苦如噩梦紧随,永无解脱释怀。
唯有他的痛与伤是无解的。
眼皮慢慢抬起,落在乖巧倚在女子怀中,一脸纯粹疼惜的晨雨脸上。
似乎只有她能够顺水而生,看破放下,看了几秒,他忽然举手,摇着手转身拖着懒散轻浮的调子向外走去:“走了走了,一直站着太累,还是去吃的我的荔枝去。”
阿娜达笑了,也跟着走了出去。
在他们意识收起的一瞬,呈音殿内,关于冷宫的景象瞬间消失,脚下踩着的凹凸不平的地面变回如钻石般质地纯粹坚硬的青白石板,一看光泽便已知此石价值不菲,只怕就算处于繁荣巅峰,又盛产玉石的地方也难以看见如此材质的东西吧,而殿内屋顶,本因是初春的青空,此时也变回了折射着光点的拱形屋顶,看上去不会因光点觉得奢华耀眼,反倒很舒适,明明不过是石质,却有种比天空还要空旷辽远的感觉,仿佛包容世间万物,从容浩博。而殿内四周的墙壁上又恢复成了几百个世界的画面。如清晰的电视画面,上演着一个个故事,唯一与影视不同的,仅仅只是因为那些都是真实。
或哭或笑,或恨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