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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血玉佳人(七)

“新婚后不久,因为家里的老人年纪都大了,但又不愿意搬到城里跟我们住,我先生是个孝子,所以索性带着我故乡定居。我就跟着我先生,也就是陈默的爷爷来到了桃花镇。桃花镇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家里田产丰厚,日子过得很是殷实。可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镇子里就遭遇了荒年,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饥饿开始在桃花镇蔓延起来,我偏偏又在那个时候怀上了陈默的父亲,这样一来,日子愈发难过起来,不过好在陈家以前丰年时存了不少粮食,虽然过得清苦,但也还不至于饿死,就这样勉勉强强地撑着,竟然还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我突然阵痛起来,可是大雨冲垮了出去的路,根本没办法去城里的医院,无奈之下,家里人急忙去找了镇子里的接生婆。接生婆来了之后说是难产,她也束手无策,我先生见我痛得死去活来,索性横下心来,要背着我连夜去医院,家里人当然不同意他这个疯狂的举动,正在一家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年轻姑娘忽然跌跌撞撞地闯进了院子。当时家里所有人都正讨论着我的事情,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陌生人的闯入。可是这个姑娘却不管不顾地闯进了人群,进门就喊救命,说自己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实在饿得撑不下去了,只好随便进了一户人家讨点吃的。家里人本来就着急上火,见来了个讨饭的,自然也没什么好心情,所以就呵斥她先去别家,岂料她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我先生心地善良,最见不得可怜人,于是急忙让人拿了吃的喝的给她。也许是我先生的一脸愁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竟然主动询问起来,问我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她兴许能帮上忙。我先生听了不以为然,一个讨饭的姑娘能帮上什么忙呢?可是她一直追问个不停,我先生不耐烦了,也就说了出来。没想到她听了却说能帮忙,但是必须只让她一个人进到我的房间里,其他人都不许进去。她的语气坚定,让我先生一定要相信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说服了他,家里人本来是不肯的,但最后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只好依了她。我当时已经几近昏迷了,迷迷糊糊中,一个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她把一个玉镯子套在我的手腕上,然后我的身体就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从头到脚开始温暖起来,精神一瞬间就恢复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清秀的脸庞,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正站在床头对着我微笑,她见我醒过来,便立即摘下了镯子重新戴回到自己手上,然后又呼唤接生婆进来。我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孩子终于顺利地出生了。”

说到这里,陈老夫人的脸上露出几许笑容,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白骨,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谢谢你,玉容,如果没有你,就没有默儿。”

“是的,没错,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姑娘就是玉容,因为她,我的孩子才能顺利出生,她也变成了陈家的大恩人。作为感谢,陈家拿出了许多财物给她,可她却什么都不肯要,只是说自己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希望陈家能收留她。老人们自然是不同意,我刚生产,我先生又还年轻,家里忽然多出一个姑娘,别人会怎么看?可是我先生却善心大发,坚持留下她。后来公婆拗不过,就来问我的意见,说是如果我同意了就留下他,如果我不同意,无论别人怎么说也不能留她。如果我能知道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我一定会说不,可是谁又能预知未来呢?我也不能,所以当时的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陈老夫人沉默了,她有些疲惫地依在藤椅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恕我直言,陈老夫人,后来玉容是不是和您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蓝灵实在耐不住她长久的沉默,索性豁出去率先打破了寂静的局面。话一出门,她就不安地瞄了一眼陈默,见他脸上神情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陈老夫人深深地瞪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又继续说道“玉容留下来之后,陈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手脚勤快,头脑灵活,不久就把陈家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条,更奇怪的是,自打她来了之后,家里的存粮不但不减,反而日益增多起来,现在想想,一定是那个镯子的魔力。我先生与她以兄妹相称,对她并无半点逾越的行为,可是同为女人,出于直觉,我知道她对我先生的心思是不一样的。她看他的眼神,她对他的关怀备至,她对他笑的样子,已经远远超出了兄妹之情。这一切都引起了我的恐慌。我先生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了我的心事,向我保证他对玉容绝无男女之情,并且巧妙而又不动声色地当着我的拒绝了玉容。之后,我也找玉容长谈了一次,让她打消不应该的念头,并且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警告,毕竟我还是能决定她在陈家的去留的。我记得当时玉容只是哭着连连点头,求我别赶她走,我其实也只是吓吓她,见她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自然也就心软了。自那以后,玉容收敛了不少,我也就放下心来。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我先生忽然病了,就像是丢了魂似的昏昏沉沉。我担心的不得了,每天在床边守着他,请了许多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病,只说是疲劳过度,让好好休息。让我疑惑的是,我先生病着的时候,玉容却一直没来探望,她每天深居简出,基本上不怎么出自己的房间。我猜想她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心情不好,所以也没在意。直到某一天晚上,我半夜起来去给先生送药,途中经过玉容的房间时,听到一阵低低的呢喃声,似乎是什么奇怪的咒语。我停下脚步,透过窗上的缝隙悄悄地向她房内望去,只见烛光下,她正跪在地上,眼前摆放着一只血玉镯子,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镯子上,镯子散发出一种暗红色的诡异光芒。她嘴里轻声念着,“等不了多久,他就是我的了”,然后她念出了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让我大惊失色,因为正是我先生的名字。我又惊又怕,不经意间瞥见她的眼神,那是一种贪婪可怕的眼神,就像是攫取猎物的野兽一般。我吓得跌跌撞撞地逃回自己的房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我知道那只血玉镯子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一想到玉容想利用它来得到我先生,我就担心得浑身发抖。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我的忧虑变成了现实。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玉容开始探望我先生了,我知道她的心思,自然是不让她靠近。但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情况发生了变化,玉容看上去态度冷谈,只是远远地瞥了几眼,而我先生发觉了她的到来之后,却开始用一种不一样的眼神看她。他看她的样子让我心惊肉跳,那是恋人的眼神,而最终他的眼神落在她手上的血玉镯子上,我心里清楚,是血玉镯子的魔力,它正在帮助自己的主人实现她的愿望。玉容探望了几次之后,我先生的病就好了,而他对她也越来越痴迷了,家里其他人似乎也在慢慢接受她,对她的温柔乖巧赞不绝口。我知道是血玉蛊惑了他们的心。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我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鸠占鹊巢”这个词,我必须要有所行动了,为了我的孩子,当然也为了我自己。”

“所以你杀了她?”蓝灵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只是个意外,我其实并不想夺走她的性命。”陈老夫人低低地说道,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她闭上了双眼,似乎有些疲倦地说道“我只是想除掉那只血玉镯子,毕竟它才是罪恶的根源,不是吗?”

“我忍耐着我先生和她的暧昧,等待着时机,终于让我等到了一个好机会——龙鱼节,我先生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所以一家人当然都去参加,而我以身体不好为由推脱了,公婆考虑到玉容毕竟是外人,且又来路不明,所以就留她在家照顾我。家里人都走了之后,我趁机约她一起谈心,然后假装可怜,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离开陈家,不要让孩子小小年纪就落得父子分离,但她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着,丝毫不在乎我的痛哭流涕。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开始争吵起来的了,我只记得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尖叫着跌入了水井中。我想拉住她,却只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襟,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和那只邪恶的玉镯子,终于一起消失了。我迅速收拾了她的所有衣物,拿到镇子外的后山上埋了。家里人回来之后,我骗他们说玉容回老家去探望亲戚了,等过一阵子再回来,也许是因为没有了血玉镯子的蛊惑,他们都清醒了过来,总之我的话并未引起怀疑。然后我又骗他们说我不小心将一包毒鼠药掉进了水井里,让家里人以后再也不要从喝井中的水,其实本来家里已经有了自来水,只不过老人们喜欢时不时地喝点井水罢了,听我这么一说,自然没人反对。我让人找了一块结实的青石板将水井盖了起来。当然,玉容再也没有回来,只有我自己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知道她是不会回来的。不管怎么说,我保护了自己的家庭,不是吗?”陈老夫人说着,颇有些自豪笑了。

“为什么还在撒谎?其实你才是玉容,而被推入水井的是梅心。你讲的故事很美很动人,只是故事中你和玉容的角色应该调换一下。”易蓍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陈老夫人,又指着地上的白骨说道“这不仅仅是一具大人的遗骨,还有一个孩子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梅心的孩子。”

“你胡说些什么?”陈老夫人厉声喝道,她的脸色因为恼怒而涨红起来,“我是为了救我默儿才将多年前的一段冤孽吐露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胡说八道,你们到底从哪里找来了这些白骨,搞这样的把戏来迷惑人?”

“你是玉容,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你闯入了一户殷实人家,那家的孕妇梅心正逢难产,你用血玉镯子的魔力帮助了她。这一家人感激你,所以把你留了下来。渐渐地,你不满足做一个无名无分的丫鬟角色,当然也许没那么糟糕,但是很明显,你渴望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你怨恨上天为什么那么偏爱梅心,把所有美好的都给了她,而你却流离失所,无人呵护,你越来越怨恨,越来越嫉妒,你想取代梅心成为家里的女主人,可是男主人却意志坚定,并不为你的美貌所诱惑。你却拥有一件神奇的宝贝——血玉镯子,你知道它能帮你。于是你向它许下了血的愿望,趁着家里无人的时候,你假装悔改,将梅心约到井边谈心,当着她的面摘下血玉镯子,装着要将镯子丢进水井中,结果自然是镯子没有掉下去,梅心却被你推了下去。”说到这里,易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孩子的死是个意外,梅心的儿子应该是无意中撞见你将他的母亲推下了水井,所以他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尝试着救自己的母亲。场面变得混乱起来,或许是孩子自己不小心,或许是你人性泯灭,总之孩子也坠入了水中。但意外发生了,孩子在坠入水井时抓住了你手腕上的血玉镯子,于是那件神奇的宝贝也随着一起坠入了水井,被长久地埋藏在了井底。”

“你肯定会反驳,无凭无据的话,谁都可以质疑。”不等陈老夫人开口,易蓍自己就抢先说了起来,“首先常年戴着血玉镯子的人,手腕上会有一道红色的血痕,这道血痕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可以把它理解为某种印记,证明了主人和血玉镯子之间的联系。先前你接过镯子时,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手腕,虽然痕迹很淡,但我确定是戴过血玉镯子的人才有的血痕。其次,你对我们询问血玉镯子的事情非常不高兴,表现出一幅厌恶的神情,可是现在你却不知不觉地将它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如果你是梅心,我相信你见到镯子时肯定是厌恶和害怕的神情,而刚才你见到镯子时的眼神,却像见到故人一般镇定和熟悉。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当我和周恒下到井底时,梅心的尸骨和她的孩子的尸骨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只有一个母亲才能将自己的孩子抱得那么紧。”说着,易蓍脸上像蒙了一层霜,眼神里透出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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