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两位是芙蓉苑里的吧?”仓玺状似未见由依的扭捏,还是一手握着茶杯很贪婪地喝着茶水。
“嗯?嗯,是大夫人差她们来送东西的。”搬凳子的时候由依顺便把东西都放在了大厅里,这会子还晾着呢。由依起身便要去收拾,未想竟被仓玺一手按回了座位。
“由依是用这花茶收买了她们吗?”仓玺这会儿终于正眼看着她了,那表情却格外渗人。
说收买什么的真是太不礼貌了,这家伙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呀,她楚由依是这种人吗?明明是好心感谢,礼尚往来而已,被说得这么不堪,由依心里不爽。
“我看起来有那么势利吗?”对方是大夫人苑里的,说实话能不扯上关系自然是最好的,她才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去对付那个毒妇呢!
“那是被她们收买了?”仓玺不依不饶追问道。
“拜托,她们好心送东西过来,作为感谢请她们喝杯茶不过分吧?”由依气急。
“但是,大夫人苑里的人,小依也不介意吗?”
“大夫人我是很介意,照理像碧环那一类的我也很介意,但是她们两个看上去不像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也就没有太刁难了。”
“小依怎么知道呢,她们不是那样的人?”
“直觉!女人的直觉!”她就凭感觉交朋友,虽然交了仓玺这个损友让她很不愉快。
“嗯,女人的直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仓玺好像听到了什么受益匪浅的话,低头沉吟起来。由依看他暂时不做好奇宝宝了,就起身快速闪回了大厅。
仓玺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最后一褶衣角,立刻变回了面瘫。惜雪?醉云?好像是叫这个来着?
由依没想到两包茶的回馈会来得这么迅速,傍晚吃过饭,她正牵着阿黄在院子里消食,阿黄凭着汪星人界敏锐的感官功能,很快就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一回头,就见醉云一脸讶然地盯着门里的一人一狗,半天回不过神。
“醉云姐姐,这么晚了,你这是?”由依对于醉云的到来也很惊讶,想到她还在门外站着,便赶紧请了进来。
早些时候布置的桌椅还在原地,仓玺说这样挺好的,大树底下好乘凉,赶着酷暑,刺激一把什么的,没把由依雷焦就是了。对于仓玺的恶趣味,由依一向是自动屏蔽了,说这家伙任性也好,随性也罢,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时不时还会让由依吐槽一把,也算是用来纾解各种压力的良方。话说,她能有什么压力?
醉云就着早上的位置坐下,由依自然已经奉上茶水,还是月季花茶,只是这回加了点别的什么。见醉云眼露好奇,由依好心解释道:“这是薄荷叶子,夏日炎炎,正好拿来解解暑,姐姐慢用。”醉云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果然有股清凉感顺喉而下,透体入心,走这一段路积储的暑热好像真的消了不少,这才抬头笑道:“小依真是妙人。”只这一句,由依受宠若惊,捂了捂脸颊,有些羞涩:“姐姐过奖了。”
气氛一时说不出的融洽,阿黄窝在由依脚边也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双眼半睁半闭,因为炎热而激增的喘气频率也降了不少,院子里蝉鸣声一波波,却不觉得扰人,好像夏天就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的让人心痒到不行。
“小依,早前收了你的花茶,回去后我便与惜雪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得要礼尚往来,不然就是受之有愧,毕竟是我主动问你讨要的。”醉云喝了几口特制花茶后,缓缓开口道。
“那些个花茶只是举手之劳,姐姐不必放在心上的。”由依在醉云对面坐下后,便撑着肘子表现得很随意,这会儿听到醉云客套,她便又有些坐不住了。
“要的要的,你瞧,我这就带了些东西过来,还望你不要嫌弃。”说完不等由依反驳,她就从怀里拿出了两对首饰。
从她怀里拿出的簪子与耳环,由依一看便知是同一系列。不论雕花还是色泽,都透着淡淡的古韵,那上面的图案,看着很像棣棠花。
“这是老爷当年赐的,我和惜雪都未舍得用,这回遇到小依,想着必定合适,便私自决定着赠送于你,小依权当是我和惜雪的一片真心,收下吧。”她说得恳切,由依又没有特别坚定的理由去推拒,红着脸收下了。
簪子是醉云的,耳环是惜雪的,那上面未有铭刻字样,就是普通的雕花首饰,但因花样别致兼来之不易,两人得到以后便一直作为珍物收藏。由依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对于这种盛情回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一个劲儿表示以后有了新式花茶必会打包相送云云。醉云自然知道由依把这礼物看得很重,心下也算安慰,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醉云姐姐,方才是提到老爷了么?”由依忽然想起这茬,像是抓住了灵感一般,忙问道。
醉云看她神情急切,很想知道点什么,而心里又积郁已久,便决定坦诚相告:“我与惜雪曾是老爷的贴身丫鬟,素与老爷朝夕相处,并住在东边的玉宇阁内,也算在这府内有些话语权。”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有些哀色,由依将茶杯斟满,也不催促。静待醉云神情收敛,便又闻言:“那时候年轻气盛,仗着老爷的威势不把其他各院的主子丫鬟放在眼里那是常有的事。惜雪性子一如既往沉默少语,而我,那时候却得罪了不少人。”她说着笑了笑,好像是回忆起了前尘往事,笑容却不是那么轻松。
“大夫人素来忌恨我们,能每天服侍老爷,毫无顾虑地待在老爷身边,作为一个从十几年前就断了恩宠的正妻来说,把这些看在眼里,必定是深重打击。不怪她的手段如此恶劣,自从老爷病入膏肓以后,我与惜雪便因一些欲加之罪降了格,大夫人就此机会将我们安排到她的院里,作为最低等的丫鬟粗使。至今,我俩未见老爷已逾三载。这次被派来玖珑苑分发必需之物,也是大夫人居心所在,四少爷虽已被承认,但在府中的地位,实在堪忧啊……”醉云叹了口气,盯着眼前的花茶出了神。
“那老爷现在何处,姐姐知晓么?”由依很快过滤了一遍听到的信息,不放过提问环节。
可醉云却摇了摇头,接道:“要是知晓,如今也不会在大夫人院里任人驱使了。这三年,我与惜雪试着找过老爷的安歇之处,可这仓府前门后院,每个角落都已烂熟于心,除了差点挖地三尺,我们一无所获。”
“姐姐你们寻找老爷是因为大夫人的缘故吗?”由依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试探问道。
醉云听到此言,显然很是讶异,双眼也随之撑开了不少,其中的哀色退去,换上了疑惑。可这情绪没持续多久,她便又叹了口气,道:“我们怀疑过大夫人,可能是她把老爷藏起来了。”有一个恍惚间,蝉鸣声好像低矮了,阿黄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耳边怡情的微风也不再吹过,由依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下很快又流动起来。醉云说过的话明明余音已绝,却很奇异地回响在由依耳边,她好似又看到了前些天仓玺的那抹苦笑,怎奈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