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玉净上岗工作第一日,西王母便在瑶池气得牙根紧咬。封了个女将,工作性质还这么的暧昧,分明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内。把九天玄女臭骂了一顿后,西王母打算去找那沙玉净说个明白。
这一套用在广寒仙子身上屡试不爽,广寒仙子虽然面子上猖狂不服管教,可在西王母面前仍旧是毕恭毕敬不敢出半分差错。西王母得意洋洋地走到了玉清宫门,一旁随侍的紫衣仙女连忙上前两步高声叫道:“卷帘神将何在?”
玉清宫的宫人连忙上前施礼,玉皇一早上还特意交待了,若是西王母来了,就立即通传。于是宫人赶忙捻了个急咒,化成一缕烟去了。
西王母见宫人前去报信,心中更是来气,一路横冲直撞地进了玉清宫,大有非把沙玉净拖出来打上一顿才能解气的势头。不少宫人躲避不及,身上脸上都挨了不少耳光。
待西王母杀气腾腾地冲到沙玉净面前时,那高举的手却落不下去了。那沙玉净的样貌果然出众,自己心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那少女身上的青涩与纯真,还真是让她有些怀念自己千万年前的模样了。
在众人都为沙玉净捏了一把汗的时候,沙玉净却是认真严肃地对着西王母四起八拜,恭敬道:“弟子修净见过祖师母。”
祖师母?
西王母略略恍了一恍神,原来这个便是那玉皇的徒孙了。看玉皇对她的在意程度,恐怕是直接封妃也不为过。可这女子竟然自请为将,对自己行师徒大礼。这就意味着她并不想和玉皇在一起。
虽然道家不忌讳娶妻生子,可是师徒伦常关系犹如父子父女,不可僭越。若是这沙玉净挑明了这层关系,玉皇和她,就根本没有丝毫可能在一起。
西王母收回手来,僵硬地摸了摸沙玉净的头顶道:“倒是委屈你了。”
玉皇急急赶了回来,正巧赶上这一幕,心里不由得大急道:“你做什么?”
西王母神色凄楚,转念间却又笑道:“过来看看你我二人的徒孙,想来净儿小小年纪便得正果,本事确实不小,只做个卷帘神将有些可惜了。”
玉皇神情怪异,却也不好分辨,只得扯开了话题。三人正不尴不尬地聊着天,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那孙悟空出了炼丹炉,追着九曜星君和四大天王就是一顿暴打,一堆天兵天将围在那里,竟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去。
玉皇扶额叹道:“这也是个不省心的。”转向金童道:“这些天上的也都算露了脸,二郎真君也不好再请,却是该请那一级的神将来收拾了他才好?”
金童从星官那里取了官名箓来,细细地核对后道:“如今却是到了西方佛老——如来。只是要去下界召他上来。”
玉皇叹了口气道:“算了,就是他吧。其他神将也有任务在身,也不好请太高级别的,倒显得我们天庭神将捉妖不力。”
不多时,如来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凌霄宝殿。
待太白金星细细地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如来便笑道:“区区妖猴,哪里就要这般大动干戈,你们都撤开人马,让他上前来,我问问他。”
众神将天兵依言后退,孙悟空正打得欢势,见两边人纷纷后退,便恼怒上前道:“又是哪个不长眼地过来挨打?”
如来叹了口气,显出法相来。
孙悟空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来。正待上前询问,却见如来微不可见地对他眨了一眨眼。正在他犹疑之际,如来便呵呵冷笑道:“就凭你这小猴子,也能翻起大浪花来?趁早皈依,省得你这条小命不保,倒是可惜了你的一身本事。”
孙悟空半信半疑道:“那些神将都是些草包,打不过老孙。如今叫玉皇出来跟我打上一打,打不过我,便赶紧让贤,我也过过玉帝的瘾头。”
如来见那猴子并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只得伸出手来:“若是你真有本事,便和我赌上一赌。”
待说清楚了赌的内容,孙悟空心里一阵暗乐。这如来就是个二货,师父教过自己筋斗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如今一个小小的手掌,嘿嘿,那算得了什么。
见那孙悟空并未顺着台阶下,如来身侧的迦叶使者忙道:“佛祖……”
如来摇了摇头,笑道:“这小猴儿是个胆气大的,我手下自有分寸。”
果不其然,如来掌如莲花,五指微张,指缝间金光流动,俨然一个小结界。
众位早早看热闹的仙家不由得咋舌,这如来几百年不见,却是个有真道行的。只见那孙悟空在他掌心里翻了个筋斗,当下对这如来生出不少敬意。
打赌既输,孙悟空明知道如来给他设了个套,却也奈何他不得。如来轻翻手掌,那孙悟空竟是直接飞出西天门外。见众仙看得入神,如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掌微微颤动,掌中五指便依据金木水火土五行虚化出一座山来。那山紧随着孙悟空而落,将他压了一个严严实实。
众仙这才恍过神来,纷纷合了掌到如来面前攀谈。
玉皇双眼微眯,难不成这个一直隐忍的老家伙才是那猴子背后的指使人?为的就是今天露脸?可那猴子现在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又为何不斩草除根?
玉皇沉思了良久,放对着下面站着的天蓬使了个眼色。天蓬心中叫苦不迭。这如来太不上道了,没听说过送佛送到西么。把个猴子压在山下,又不弄死,自己要下界还要寻个理由,搞不好还得玩两个轮回才能上来。
想想玉皇前些日子给自己的宝沁钉耙,天蓬叹了口气。拿人家的手短,早些下去铲除了那猴子,也好早些回来。
-
此刻的如来,气场便如同换了另一个人。
众仙纷纷上前恭维,毕竟,在天庭里头,是要靠实力说话的。覆手为雨不少见,可翻掌为山,这神通可就大了。
太白金星郁闷地贴着玉皇耳根道:“陛下,这如来最近越发张狂了,以前不就是个接引道人,如今可好,什么佛祖菩萨的,倒是搜罗了不少干将。大有自创一派的势头。”
玉皇微笑,这恐怕就是四大天师天天碎碎念的佛道盛衰吧。对上太白金星讶异的眼神,玉皇叹道:“即便他在天上有再大的本事,只要下界众生一日不认,我们就是想刻意抬举他都不成。”
太白金星这才恍然不误,陪笑道:“那便与他庆功,贺上一贺?”
玉皇颔首,转脸对沙玉净朗声道:“净儿也去凑凑热闹吧,这天**没有多少新鲜事,倒是怕闷坏了你。”
沙玉净巴不得赶紧离开这诡异的凌霄宝殿,飞一般地去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玉皇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像个孩子了?
-
如来擒妖的庆功宴如期举行,西王母倒是存了补办蟠桃宴的意思。将那些剩余的桃子连同些上好的金丹仙草都拿了出来作为这五百年的天庭官禄,众仙倒也没有太多异议。毕竟,有得增加功力修为应劫,总比没有的话。
酒宴正酣,一众神仙起哄者非要让如来给这宴会起个威武的名字。理由很简单,每次开会都得有个名头,这次也不能例外。如来此刻喝得晕晕乎乎,心下里大大的兴奋,直起身子高呼一句:“安天大会!”
登时全场寂静。
不就是抓了个猴精,这安的是哪门子的天?
西王母见场面尴尬,便起身圆场道:“这几日被那泼皮猴子闹得我心烦,如今西天门外倒是一片安静祥和,也算是个安静天庭的大会,佛祖此言不虚。”
众仙这才一哄而笑,继续饮酒作乐。只是如来恍惚有些酒醒,自悔恨失言,却又气西王母把好好的通天志向说成了消除噪音。无奈自己现下里身份尴尬,只好闷闷地喝了几大杯酒,勉强挤出些笑意来。
沙玉净却是惊异于天庭的宴会如此浮华奢靡,要知道,这些神仙在地上各自要求信徒遵守清规戒律,这酒色是绝不能沾染的。更不要提杀生了。可眼前的宴席上,分明有各种精怪内丹、皮毛、骨肉,甚至还有人肉人血。
沙玉净怎么都是从人身修成的仙,对精怪的肉还可以接受。只是见了那杯盘中依稀可辨的完整手掌,胸中作呕。
她一路后退,直直坐到了末尾一席,看不见了那些血腥物件方才呼吸顺畅。一旁沉闷的男声响起:“小丫头可是陛下的新宠?”
沙玉净抬了抬眼,便望见一头赤发的天蓬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手里还拿着几个大个的果子,吃得十分欢畅。她听金童提过这天蓬的来历,八万水军统领,想来也是个人物。见他眼中尽是欣赏之色,却没有半分****,不由得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沙玉净摇了摇头,面上写满无奈。
天蓬见她不肯开口,心下了然:“可是那王母娘娘为难于你?见你一身男装将士打扮,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个女仙。”
沙玉净发现自己胆子真的很小,以前不畏死,是因为死了自有死了的去处。可如今已成了仙,那玉皇陛下分明就是已经把自己当成囊中之物。恐怕自己无论到了那里,都是躲不开的。自己这一世,只希望平平静静的生活,可现下里,平静也是一种奢望了。
天蓬此刻却是会意地点了点头:“小丫头想得不错。”
他也会读心术?沙玉净大骇。
天蓬忍不住喷了口酒道:“你莫不是连这个基本法门都不知道?果然是新人,菜也是可以理解的。”
沙玉净翻了个白眼,既然他能看到自己想什么,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懒得开口讲话了。
天蓬倒也不恼,只是细细地教了她几句口诀,笑道:“多练练,熟了便没有人能看穿你了。”
沙玉净点了点头,将那几句口诀翻来覆去地念熟,记在心里。想到天蓬并无恶意,忍不住开口道:“元帅,是否有些巧妙的法子,可以一劳永逸地下界?”她心情急切,对着天蓬的语气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软糯恳求。
这下轮到天蓬脸色发烫,口齿也开始有些不灵地道:“你以后可莫要这么柔和地对陛下说话,否则你不但下不了界,还很有可能提前转正。”
猛啃了两口果子,天蓬这才褪去满脸的红色,极力平静地道:“当着陛下的面,犯在王母娘娘手里即可。”
沙玉净连忙谢过天蓬,只听得西王母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便急急地跑过去了。
西王母原本并不想把她召唤到眼皮子底下,奈何七仙女都忙着应酬各位神仙,便只好差遣她这个本职工作便是侍奉玉皇王母的卷帘神将了。
将腰间的令牌交给沙玉净,西王母低声道:“去将我的琉璃盏拿来,那几个仙家等着看宝物,速去速回。”
沙玉净接了令牌出去,却撞上了正更衣回来的玉皇。玉皇满身酒气,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醇香的酒气伴随着唇齿的温度清晰地掠过脸颊,沙玉净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锁紧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玉皇垂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含了她的耳珠,舌尖微微地打了几个转,直到沙玉净身子轻轻地颤栗起来,气息也略微哽咽了方道:“我已经同西王母打过了招呼,稍后宴上便会封了你为仙妃。”
沙玉净此刻的心情又羞又愤,却又不敢挣脱。只得在心里默念天蓬刚刚教授的几句口诀。玉皇见她眼中含泪,知道自己吓着了她。见她手里仍拿着西王母的令牌,便柔声道:“快去办差吧。”言毕,又在她颈间轻轻啄了几下才放她离去。
沙玉净双手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待松开手时,那令牌上已经微微有了血迹。她掏出锦帕,狠狠地在脖子耳朵上抹了几下,泪珠却仍止不住地掉落下来。怕旁边的人见了起疑,她只得将头盔拉低,掩了大半张脸,一路低着头,垂泪往瑶池方向飞去。
正行至半路,却被一股旋风卷起。沙玉净头一个念头便是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待她神智清明后,才发现自己的领口紧紧攥在一个高大男子的手中。见她睁开双目,便沉声喝道:“如来小儿的狗屁安天大会开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