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在树上将就了一夜,各种的担惊受怕。
具体的操作过程是,她用那串害她被雷劈并且一起穿过来的钥匙上的折叠剪刀,把身上变得过长的衣袖、裤腿和下摆什么的剪了下来,把减掉毛衣袖子拆成绳捆在腰上,权当裤腰带了,过大的领子、裤脚、袖口什么的也被绑了起来。鞋被丢掉了,都大得跟船一样了,她用剪下来的布条把脚裹了几层,勉强将就着走路。
她没去打什么钻木取火的主意,直接把剩下的布条剪成细条,系在一起,一头拴上够分量的石块,找了棵合适的树,把石块往树枝子上扔,石头带着布条绕过树枝又掉下来。把戴芳容留下的包裹和羽绒服背在背上,她拽着绳子就那么爬两步退一步地蹭了上去。
戴芳容留下的包裹里是干粮,还有个小布包包着几块碎银子和一大把铜钱,塞到黎言手里的那个小布袋里装着的是散发刺鼻气味的药物,估计是驱虫驱兽用的。
她裹着羽绒服,强撑着一宿没合眼,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翻腾出来好多事,直到现在她才有点背井离乡的真实感。
这一宿她想了好多,心情翻来覆去地纠结,快天亮时,看着一点点泛白的天空,跟着初升的太阳,她突然明白了,现在纠结什么都没用了。
算了,回不去就回不去吧,日子在哪儿过不是过啊,可惜她存的那万把块钱了,只能留给爹妈,权当做她尽上那么一点微薄的孝心吧,虽然她猜人家也不稀罕。
除了身体缩水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了,至于缩水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干燥剂就对了。
现在需要考虑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戴芳容有一句话说的对,“活下去”。
白天的林子和晚上的不同,地上青草芬然,草叶上挂着露珠儿,间或出没着些许小动物,在静谧之中透着勃勃生机。
她在周围查看了一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循着流水声找去,前面不远处确实有一条清澈的河水流过,河水和河滩低于她所站的位置,陡峭的河床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也就高一米五六的样子,但在夜晚根本无从察觉,要是这一脚踩空就不知道得摔成什么样了。
沿着河水的流向往山下走,本来看那个包裹里干粮的数量,黎言以为还要走上好几天才能下山看见人,她还在担心接下来的这个晚上该怎么捱过去,结果出乎意料的,到了傍晚时分,她就隐约听到前面有人声传来。
说起来,前面二十来年黎言就没爬过山,这回可算是一次性给找补过来了。
循着声音找过去,距离河滩不太远的地方有个小山谷,位置很隐蔽,她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山谷四周被山壁环抱,就在她站的地方有个小开口,还被树木草丛挡得很严实,悄悄探头往里面看去,倒比开口这里宽敞很多,整体看上去应该是个葫芦的样子。
谷里都是些小孩子,年纪大的看上去有十一二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被大孩子背在背上,大概有二十来个孩子。她刚才听到的就是这些孩子的打闹声音。
这什么情况?学校组织郊游?不对,时代背景不太对。大人们都哪儿去了?
黎言躲在长着杂草的乱石堆后面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稚嫩又故作老成的声音:“你是何人?”
黎言“嗷”的一声惊叫,一下子从草丛里蹦了出来。等定了定神,才发现是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子,正板着脸上下打量着她。
“你这孩子走路怎么没声音呢!”黎言吓得不轻,不免抱怨到。她倒是忘了她现在看起来跟这男孩子差不多大小,但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惹得围过来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有小孩咋呼道:“他不是咱们这儿的!”
“哎?你从哪里来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大人呢?”
……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道,似乎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客特别好奇。
黎言被问得有点慌神,她没想到那么快就会遇到人,还没准备好说辞,现在只能磕磕巴巴地说她和家人失散了,在山里迷路了。
幸而那些孩子们也没有深究的兴趣,有年纪大一些的孩子问:“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听说沿河水而下,有个村子,我想先到村子里,然后再做打算。”
小孩们一听她要去村子,连忙大叫道:“啊!村子现在去不得!”
“没错、没错,去不得!有坏人!”
他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让黎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先前发现黎言的那个小男孩板着脸说:“先到里面去,别在外面讲话,会被发现的。”
他在孩子群里好像挺有威望,这么一发话,大多数孩子都收了声,乖乖退回了山谷里。
小男孩推了推黎言,“到里面去说话。”
黎言被他那气场震住了,也傻乎乎地跟了进去。
到了谷里,她才知道这座山叫南岈山,这片地方叫三堂岗,而这些孩子就是来自山下的那个叫七里村的小村庄,至于坏人什么的就比较复杂了。
“我爹说有个叫云彩派的人要来我们村儿抓小孩,所以我们才要躲到山里来,等坏人走了才能下山。”
“不对,是叫白云派!”
“云彩派!”
“就叫白云派!”
“我说是云彩派就是云彩派!”
坚持“白云派”的小孩年纪小,争不过,哇的哭了起来。
黎言囧囧有神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根本什么都没听懂嘛。
“是出云派。”又是那个小男孩。
一锤定音,那俩小孩不吵了,哭了的那个吸吸鼻子也不哭了。
“汤儿说的对哦,好像是叫出云派。”这是那个坚持叫“云彩派”的小孩。
“你们说抓小孩是怎么回事?”黎言试图把话题转移回来。
小孩们互相看了看,“就是抓小孩咯。”
黎言觉得要抓狂了,“他们为什么要抓小孩?”
“抓去吃吧……”
“也有可能抓去卖掉。”
话题转移到了“被卖掉的小孩会有多凄惨”这个问题上。
叫汤儿的小男孩把黎言拽到一旁,看了黎言背后的包裹一眼,问:“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你别乱说!”黎言瞪圆了眼睛,这小孩成精了吧?
“你和大人失散还带着足够的干粮啊?”
原来黎言的小包裹漏开了一个角,干粮虽然没掉出来,但也能看清楚里面装的是硬饼子。其实这也不是不能强词夺理说带出门的干粮正好都在她身上,不过黎言直觉用啥借口他也不会相信的,再说她和一个小屁孩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啊?
汤儿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你先和我们呆在一起,等到晚上有人来送饭再说你的事。既然你无处可去,那想必你也不会拒绝留在村里。”
黎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下界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在撒泼打滚呢,而地仙界同样年龄的孩子居然都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了。当然,和旁边那些孩子一比也能知道,就算在地仙界这也是特例。
能有个落脚处,黎言正求之不得。她原以为这事不一定能成,毕竟汤儿再老成他也是个豆丁一样的小孩,那气场不一定能镇住成年人,大家都辛辛苦苦的,谁愿意多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啊。但接下来事情的进展,顺利得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傍晚来送饭的几个成年人听了汤儿的话,连犹豫都没有立刻点头同意了,甚至连她的去处都给安排好了——村子后山半山腰上的山神庙。
于是黎言就这么安顿了下来,她暂时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在这个小山谷里躲着,但每天送来的饭菜也有了她一份。虽然都是些清淡得不行的粗茶淡饭,但有了落脚的地方她心里踏实了,再清淡的东西吃起来都跟山珍海味一样。
即便汤儿的性格有点不招人喜欢,但黎言还是非常感激他的。
不过,这份儿感激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蹲在一旁看那些孩子们嬉戏打闹成一团,黎言随意问道:“出云派到底是干什么的?”
蹲在她旁边的汤儿没说话,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黎言瞪着那只手瞪了半天,没好气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板放到他手上。
死要钱,现在这个是黎言脑子里对汤儿的唯一形容词。自从汤儿发现黎言身上有钱之后,黎言再问他什么问题,都要付出一枚铜板的代价。几天下来,戴芳容留下的那一大把铜板剩下没几个了。不过有意思的是,汤儿只要铜板,不要碎银子。
汤儿慢悠悠地把铜板收好,“出云派是葛宜山上的修行门派。”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名门正派。”
黎言惊了一下,修行的?名门正派?“那他们应该不会抓小孩啊?”
汤儿的手又伸了出来。
要搁别的事,黎言也就不问了,但这事确实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干脆地又给了他一个铜板。
“出云派的人来村子里不是要抓小孩的,是要收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