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月半十五,姜昭容带着众人去给太后请安。姜昭容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些,满堂的人看到姜昭容都诧异极了,众所周知姜昭容身体不好,往日的晨昏定省已免去。
姜昭容双手扶左膝,行礼道:“媳臣给母后请安,敬请康安。”
“你是个有心的,起来吧,赐座。外面风大,可有被风吹了?”太后看向姜昭容,昭容虽挂着那一贯的温婉笑容,却让人看不出丝毫欣喜来。
“谢母后关心,媳臣身边的婢子伺候尽心,不曾被风吹。”姜昭容淡淡的的笑意在唇边一闪而没,端端正正的坐在搬来的绣墩上。
“舒瑶,你刚才说到哪了?”太后从白釉绿彩碟里拈起个梅子呷着道。
白舒瑶脸上笑意甚浓,“回娘娘,我说到刚进宫的时候,姜姐姐身边的张选侍对我照拂有加。没料到,说曹操,曹操到啊。”
听到白舒瑶回答,灏蝉抬起头,却正迎上太后投向她的目光,又垂下眼帘。
太后听到舒瑶孩子气的言语,不禁一笑:“皇后对哀家提起过对张选侍的喜爱,可惜被皇帝指派给姜昭容了。”
“呦,快让我看看啊,连皇后娘娘都要争抢的妙人是个什么样的?”季贵妃虽说着俏皮话,但颇有深意的目光使得灏蝉紧张。
“你个没规矩的皮猴儿,别吓着人家。”太后看向灏蝉,见她窘迫,便莞尔一笑。
“我记得,和舒瑶妹妹一同的还有个萧宝林吧,皇上可只惦记她的好。”季贵妃毫不掩饰话语的酸醋味,这话又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舒瑶眨巴着眼,说得清脆响亮:“我记得萧姐姐刚进宫时候可大胆,嬷嬷说话的时候都敢打断。嬷嬷教训我们要克己守礼,循规蹈矩莫要兴风作浪,未料萧姐姐说了句无风不起浪,可把嬷嬷气坏了。”
灏蝉听了心里生了一丝不安,果然太后神色微嗔,眉心也不自觉地拧紧:“倒是个没规矩的。”
“娘娘生气了?都是舒瑶说错话,娘娘可别不喜欢萧姐姐。”白舒瑶变了脸色,似乎后悔失言,站起身急的跪下来欲磕头,却被太后一把拉住。
太后柔声安慰:“哀家哪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
“萧姐姐如今病重的下不了床,很是可怜。”舒瑶小声的说,语气里皆是惋惜之情。
季贵妃扭头笑盈盈地看着后边的萧暮卿道:“姜妹妹这弱柳扶风的身体都来请安,说句难听的,可见那萧宝林故意拿乔,听说萧宝林性子是出了名的古怪。萧妹妹和宝林虽是姐妹,品性到是不一般。”
灏蝉听季贵妃话语别有用意,心里为清寒难受。灏蝉原本以为萧暮卿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未料那萧暮卿眼观鼻鼻观心的敛神凝思。她似乎心事重重,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却看不到,这令灏蝉不禁有些在意。
姜昭容饮罢茶水,挑起话头:“不知怎么,今日没见到贤妃姐姐。”
“贤妃也是个不省心的,贵妃你两情同姐妹可要好好提醒她。”太后淡淡地说,似乎对贤妃的不喜,显然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是,可这次妹妹她做的也太过了。”季贵妃欲言又止。
太后皱眉哼了一声,带着怒气道:“罢了,罢了一提起她来就晦气。”
此言一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嬉笑,过了会太后轻轻挥手道:“哀家累了,不留你们膳饮了。”
等众人告退后,姜昭容伏低下身跪在太后脚边。见此状,灏蝉顿时慌乱地手足无措,只好也跟着跪下磕头。
太后瞥了姜昭容一眼:“你这是做给谁看?莫不是叫他人传道哀家不慈?”
“媳臣有事相求。”姜昭容喉中一哽低声道。
“还不扶你家主子起来,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
灏蝉忙上前扶起姜昭容,未料昭容踉跄了几步,又‘扑通’跪下。
昭容蕴着水雾的眸子望向太后,哭泣道:“太后娘娘发发慈悲吧,我的孩儿不能娶窦家女,不能娶窦家女!”
太后听闻神情从诧异转为了然,勾起了无奈的笑。“哀家虽然贵为太后,但哪里是那个人的对手。况且钰王的婚姻大事,哪轮到你来说话。”
姜昭容容睫毛低垂下来,掩住了一闪而过的水光,接着又抬头拉住了太后的衣袖,央求着:“只要娘娘下了懿旨,给亦筠赐婚,那人就不干扰亦筠娶妻了。”
太后吓了一跳,狠狠拍了昭容的手背一下:“这话传出去,你和哀家都不好做人。你走吧,当哀家今日没听到你说的话。”
“不!我不走!娘娘,太后娘娘,我求求你,只有您能帮我!只有你能救亦筠!”
太后不敢再看姜昭容的眼睛,偏过头抹着泪叹息:“哀家帮你?那谁来帮哀家?”
“太后娘娘,娘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只有我知道,我若说了,你就要给亦筠做主。”姜昭容说着勉强一笑,声音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难受。
姜昭容收起哭哭啼啼的样子,挥开灏蝉的手自己站起来。她附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后心里心骤然一紧,差点失态喊出声来。
“那药方在我手上。”
“那,那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怎么不去找皇帝做主?”太后的气息有着无法克制的颤抖,她回了神问道。
“皇帝?他也身不由己。”姜昭容淡然地一笑,眼中尽是失望,“我也不需要他做主。”
“哀家还是那句话,你走吧,哀家当没听过你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太后真的不愿下懿旨?”
“太后真的不愿帮亦筠?”
“太后娘娘?”
姜昭容连问三遍,那被拖长的带着哭腔的尾音遏止,她迎上太后的目光,提高了声调一次比一次响亮。
“来人,送昭容回宫。”
太后话音刚落,从外边走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内监挟制住姜昭容,硬生生的拉了出去。灏蝉心下一颤,仿佛谁的手在心上狠狠抓了一记,生生地疼。
出了太**殿,灏蝉小心翼翼的扶着脚步不稳的姜昭容,终是看到那来不及抹去的清澈泪滴。温热的液体从女子的眼角滑落,滚动的水珠悄然的流淌在鼻翼两旁。这摇摇晃晃的步子,哪一步不是心酸?哪一步不是无法诉说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