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陈四,今年二十刚出头,家中有一个瞎眼的老娘,他爹去世早,老娘一个人孤苦伶仃将他养大,因为眼睛不行,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赚不了几个钱,干得还辛苦。后来陈四大了点,开始在府中帮忙,白夫人见他机灵,就把他送到了铺子里,这样生活才好了些。
不想日子好了,他老娘的身体却不行了,陈四赚来的钱都换了汤药给他老娘喝了。很多人劝他先娶一个媳妇,然后一起照顾老娘,他却说,家里这个情况,找个姑娘来也跟着受罪,还不如就这样,反正都习惯了。
这次他跟着李菁分了钱,和大家就分开了,有三个一伙、两个一帮走的,也有怕受了牵连自己走的。陈四平日里做事踏实,很多人都喜欢他,就有几个约他一起走,他都找借口推掉了,等大家都走了,他才偷偷地摸了回来。
回来没有到白府,先回了家中,把分来的钱财都给了母亲,说这是主家赏下的银钱,因为这些年他做得不错,白家要将他派到远处的庄子上做主事,路途太远,不敢带母亲走,只是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所以他留下了赏钱,让母亲照顾好自己。
母亲听了,干枯的眼睛留下了泪来。母亲知道生活的不易,没有拦着他,更不愿自己耽误了儿子,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有个好前程,现在能去庄子做主事,真是又体面又有前途的事,只是以后再见儿子就难了。
于是摸索着用家中最后的一捧白面给陈四烙了两张饼,让他吃得干干净净,嘱咐他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娶个好姑娘,啰啰嗦嗦又说了些,才放他走了。
陈四抹干眼泪,直接来到白府,找到白夫人,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讲了出来。
“我不求夫人原谅我,请夫人看在我们母子在白府服侍一场,我又回来报信的情面上,放过我的母亲,让她独自一人孤苦过活去吧,好歹苟全了性命,我来生做牛做马,都会回报白府的恩情。”
……
听完他的话,湘晴在心底慨叹,这真是一个孝子啊!在利益面前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他完全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跑掉,甚至他比其他人更少牵挂,但是他选择了回来,安排好了母亲的生活。同时,他也救了白府一家人,如果他没有回来,白府一直蒙在鼓里,那这事到最后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这样至情至信的人,在哪个时代都不多见啊!
湘晴想安慰他几句,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太适合说这样的话,现在,整个白府都需要安慰吧,可是这个安慰谁都给不了。
沉默中,白悦铭铁青着脸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婆子,婆子脸上还挂着伤。
“李菁家的,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个婆子是李菁的老婆,湘晴平常总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太打听这些事情,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还对不上号。
李菁家的听白夫人问起,就跪下来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不能自制,竟跪在那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夫人见她如此,皱紧了眉头,后面的娇杏闪身而出,厉声道:“李菁家的,你这是在哪学的规矩,夫人问话,你只管好好回答,在那哭哭啼啼的干什么?这像什么样子?”
白悦铭见了心烦,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菁家的,讲起了经过。
上午的时候,马氏见到陈四,听到事情的经过,就派人去找白悦铭和梁氏,又传话找李菁家的,梁氏院子里的人回话说,昨天李菁家的亲戚过来找她,说她老子娘病了,让她快回去看看,她以早上就走了。
马氏见事情不好,怕是这里面有什么牵连,别是跑了,就叫白悦铭去她家里看看。
她的老子娘还在梁翰林府做事,和翰林府的下人一道住在猫耳朵胡同。白悦铭赶紧过去,在胡同口,正赶上一个中年妇人在那骂街,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群,妇人说得都是些不入耳的腌臜话,惹得大家一阵阵得哄笑。白悦铭听了个大概,不禁奇怪,这妇人口口声声说女儿被人拐走了,这样泼辣的母亲,女儿岂是轻易就可以被人拐走的;再说就算是女儿被人拐走了,母亲又怎么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宣传,不嫌丢人吗?
在她骂街的间隙,李菁家的声音传了出来,她已经被气得浑身颤抖,说话也哆哆嗦嗦的:“我当家的是去给前线的战士们送衣服去了,这可是正经的事情,怎么可能带妹妹走呢?再说我当家的都走了几天了,妹妹是才找不到的,怎么能赖到我们身上?”
那婆子依旧不依不饶:“这是你妹妹留下的话,还能有错了?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伺候大,最后一点嫁妆都没得到,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就被你们撺掇着给弄走了,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事,今天一定要有个说法,不然,我就去告官,有你们好看的!”
感情这婆子不是来找姑娘的,是来讹人的。
这时,李菁家的见到了白悦铭,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二少爷,您快给我们说说,李菁不是奉命送衣服去了吗,我婶娘非说他拐走了我的妹妹,找我们要人呢!”
白悦铭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我也是来问你的,李菁呢?”
听他问完,人群里发出了“哄”的一声,这事就算是坐实了,实际上可能没多少人真的关心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只要有饭后的谈资就可以了。
一切太巧,找李菁家的,自己就找到了这,这里就有人在吵,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骗局呢?所以,白悦铭更想试一试,或者说再看一看,看看李菁媳妇知道多少,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听白悦铭说完,李菁家的瞬间白了脸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男人真的是带着别人走了。
那个婆子听到这,脸上的神色越加得意了起来,好像白悦铭给自己证明的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一样,于是她一拍大腿,呼号到:“哎呀!我的女儿啊,你怎么那么傻,就被别人给骗走了,这姐夫再亲,还有娘亲啊!”众人听她说得无状,笑得越欢了。
李菁媳妇却如同坠入了冰窟之中,刚刚她还口口声声这是个误会,一转眼,就成了真,男人跑了,还带着自己的妹妹,于是,她也“嗷”地一声哭了出来,骂道:“敏秀,你个骚狐狸,世上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勾引自己的姐夫!”她当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男人勾引别人,一定是敏秀勾引自己男人的。
那个婆子见李菁媳妇这样骂自己的女儿,也不乐意了,从来都是她骂别人,这次怎么轮到别人骂自己呢,况且,她女儿是骚狐狸,那她是什么?她丈夫去世得早,这些年常在河边走,也是个有心病的,所以怒气更胜。
“敏蕊,你管不住自己家男人,还怪起别人来了,你还我女儿!我女儿清清白白,什么时候受过这些腌臜气!”敏蕊是李菁家的从前的名字。
李菁家的更生气了:“婶娘这是什么话,我李家三代无犯法之男,六代无再加之女。明明是你女儿涎着一张脸,拎着裤子去勾引我相公,才出的事,婶娘教导的好,怎么还怪起别人了。”
婆子一见吵到自己头上了,一会儿怕是自己那点风流事都要被抖落出来了,以后可没脸见人了,不禁恼羞成怒,一把抓过李菁家的,就给了一个耳光。
李菁家的正有满腹的委屈不知如何发泄,见她这样,也捂着脸冲了上去。于是两人揪做了一团,只剩得李菁家的老子娘在旁边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