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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隐编(3)

散席之后,全似庄要早点上船。大家也一齐送到金利源码头,在船上略坐,然后各散。贾端甫因为有点宦囊,也同任天然一样,想在上海存放。日升昌是他老交易的票庄,在席上就同袁子仁约略说了几句“明日奉访,有事商量”,袁子仁也答应“在号恭候”。次日,贾端甫进城拜了上海道。饭后,又去见了两位商约大臣、电政大臣。然后,去找了袁子仁。袁子仁也说:“还是几家外国银行,利息虽微,到底稳当些。”为这事,忙了有三四天,才料理妥当。雇了船,把家眷搬到船上。同戴生昌讲定了,第二天替他拖送。

这天是袁子仁请,在万年春。陪客是任天然、达怡轩、冒谷民、王梦笙、管通甫几个人。五六点钟,大家到了。管通甫到得最迟,招呼了一招呼,就向贾端甫道:“全似庄太尊有电来,叫转交端翁观察的。这电上说,范廉访出了事,不知如何呢?”说着取出电报,交与贾端甫。大家都走过来看,只见上头写道:上海梅福里管通甫兄鉴:贾观察行否?函件均交到。范廉访被人奏劾,交钦使查办,已咨院解任,委郅幼翁传证研讯。事甚棘手,望转达贾观察。

大家说道:“范廉访不知为着什么事体,怎么还要传证研讯呢?”贾端甫道:“这是我的至好,我也很不放心。想什么法子,去打听打听才好。”王梦笙道:“这个容易,我写信去托我们同事章池客打听实在,详详细细的写个信来就知道了。他好在不比官场中人有些避忌,他是不拘什么话都好说的。”贾端甫道:“费心,就写信去。如果得了复信,赶紧寄个信到杭州,免得兄弟挂念。奉托,奉托!”王梦笙连连答应。次日,王梦笙写了信,交邮政局寄到南昌,托章池客打听这事。隔了一天,任天然约了王梦笙、达怡轩、曹大错、管通甫在顾媚芗家碰和,吃司菜。王梦笙先来,媚芗的娘趁便问起那对珠花。王梦笙揣他二夫人的意思,虽未明言要买,但替他买了也没甚不愿意,又乐得在任天然面子上尽点情,就说:“珠子呢没啥好,买呢也没甚不可,但价钱似乎太巨,让点就算数。”媚芗的娘忙去同那手帕姊妹商量,减了八千块钱,王梦笙也就答应。

达怡轩、曹大错陆续到来。管通甫节下事忙,约定同王梦笙拼伙的。大家就入座。碰了两圈,管通甫才到,怀里取出一本京报来,说是:“范星圃的事体有点消息,可不好呢!”任天然正叫顾媚芗代碰,坐在旁边无事,就接过来说:“我来念与你们大家听,省得你们一个一个的看。”大家都说很好。任天然就念道:钦差英片:再,奴才本年闰七月初六日在湖北途次,承准军机大臣字寄,七月二十四日奉上谕:“有人奏江西臬司范承吉有被人控告奸占室女、霸争财产等情,是否属实,着英杰顺道确查具奏,并将原折抄给阅看。钦此。”相应遵旨,寄信前来等,因承准此。奴才行抵江西,严密访查,所奏不为无因。惟控涉暧昧,非传集人证研讯,难期水落石出。查应讯人证多系范承吉家属,范承吉现在臬司任内,查传既多为难,且恐承审之员不无瞻顾回护。除咨江西抚臣将该臬司先行解任听候查办外,谨附片陈明,伏乞圣鉴。谨奏。朱批是“知道了”三个字。曹大错道:“怕是他小姨子的事体发作了,这可有点不妥呢。”

达怡轩道:“看那郅幼稽,也是个反面无情的能吏,发到他手里审,恐怕也有些不好说话。”王梦笙道:“过两天,章池客总应该有信回来,再看罢。”

局散,达怡轩邀大家明日在张宝琴家吃司菜,大家也应允。张宝琴虽是讨人身体,却同达怡轩甚好,无论他讨娘如何逼着他同达怡轩要东要西,他总不肯开口。有时达怡轩与他些,他也坦然收受,并不做作推辞。所以,达怡轩也很器重他。次日,在张宝琴家又聚了一日。王梦笙将珠花价洋,交与任天然,带交媚芗的娘。

中秋这天,任天然清晨回栈。他儿子也从学堂回来,替老翁拜了节。在栈里吃了饭,就带着他同媚芗逛了逛愚园、张园。晚上,任天然交代了一桌菜,却不请客,别人请他也不去,就是他父子两个同着媚芗母女两个坐了一桌,倒也吃得很为有趣。媚芗竟吃得有些醉态了。席散,任天然叫马车送他儿子回学堂,自己吃了两筒水烟,携着媚芗同到月台,坐在外国睡椅上赏月。媚芗倚着醉,偎在任天然怀里,说道:“你看这月亮,圆得有趣。若要永远是个圆的,岂不甚好呢!”任天然道:“月亮正为他有圆有缺,所以他圆的时候,人家觉得他有趣。若要永远是个圆的,也就没有人觉得他的好处了。你看那日头,倒是永远圆的呢,也没有人说他圆得好么。而且,我看月亮最好是那将圆未圆之际。就是那花,最好也是那将开未开之时。”媚芗嗔道:“你这话,是嫌我是个已开之花不是?”任天然忙说道:“我说的这已开未开,不是指此,你不要转错。我是讲那花未曾开足,则生意盈盈,还不晓得有多少好处在后头。若开足了,也就不过如此为止。至于你讲的那一层,我生平是最不计较的。我觉得男女相悦,全在心性相投。若是心性不投,就是男止一妻,女止一夫,终身厮守,并毫无意味。若是相投,就男系重婚,女系数配,其乐趣正要加人一等。所以有一部笔记上说:有个女的,嫁了头一个丈夫,死了不到半年他就改嫁。嫁的这第二个丈夫不久也死了,他可矢志守贞,任你勾引逼迫,他也不再嫁,也不偷人。有一个邻居女的问他道:‘妇人家守节,为的是从一而终,将来可请旌表。你既已改嫁,已算不得节妇,这回又何必苦守呢?’他说:‘我也不晓得什么叫做节妇,什么叫做从一而终。我但觉得头一个丈夫,他同我没有什么恩情,我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思恋。第二个丈夫,虽然日子也不久,他待我的情分可真令我终身不忘。他死了,我总还当他在生一样,怎么忍去再嫁他人?’其实,像这种样子,才算真为着丈夫守节。若专为着从一而终,可以博那朝廷旌表、门户光荣,其心并不在他死的丈夫身上,这种守法,只好算为一身名誉起见,守不守皆于他丈夫毫无干涉的。所以,我说男女之际总以心性为主。但是心性相投,却不能不借重于肌肤相亲,什么缘故呢?肌肤譬如躯壳,心性譬如灵魂,人的知觉、运动全在灵魂,然而没有躯壳,你叫他拿什么去知觉,什么去运动呢?但是那种有躯壳而无灵魂的人,可也就索然无味了。”

媚芗道:“你说的这话,却还有点意思。我从前也有两三个客人,说句不要脸的话,不知怎么样陪着他睡着,那心全不在他身上,就算了一回功课。自从碰到你,这心不知怎样的被你迷住了。没有住的时候,总想留你住下,才了一件心事。及至住了之后,其实也并不是天天要想同你怎么,但是不同你亲热亲热,就觉得浑身不是的。有时不在你身边,那心还是在你身边。有一回在别的客人台面上,竟不知不觉的叫了声‘任大人’,把人家笑了半天,笑得我好难乎为情。这话不是灌你的米汤,你也不要笑话我。这大约就是你说的心性肌肤、灵魂躯壳的道理。”两人喁喁切切,不减那“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只见媚芗的娘走来,说道:“你们两个看凉着,进去吃稀饭罢。有两处来叫堂策,我看你有点醉意,已经替你回报了。吃了稀饭,好好的陪着任大人团团圆圆的睡罢。”媚芗微笑道:“娘总是要拿人家开心!”他娘道:“通共三个人在这里,还怕什么羞?”说着,大家进了房。吃了稀饭,天也快十二点钟,收拾就寝。这一宵的美满团栾,也不让那一轮皓月。

又隔了两天,王梦笙接到章池客的回信,才晓得范星圃因为他岳家的那位老管事的靳忠甫上年身故,接手的同那萧氏姨太太是姘头,处处偏着萧氏。范星圃放了江西臬司,进京陛见的时候,就同着丈母、小姨子一齐到京,料理他丈人的遗产。他小姨子华紫芳姑娘,带着几个月的身孕,在车上一颠,到京没两天就小产。他因为要替这小姨子争一份赔奁,所以没有肯把他小姨子的事明公正气的做了,还说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其实那小产的事,京里亲族都已知道。范星圃替他丈母黎氏姨太太出名,叫他的两个得用家人,一个叫侍祥,一个叫曾才,在宛平县递了呈子,告他小舅子串通管事,霸吞遗产。萧姨太太也惧怯他的势焰,请人出来说和,情愿将家产平分,各自用人管理,彼此不相干涉。他丈母也想答应,范星圃不肯,定见要将这遗产分作三份,令他姊弟三人各得其一,还要提出五千银子作为他小姨子华紫芳姑娘的嫁资,并且要撵掉萧姨太太姘上的那位管事先生。他自己同宛平县去说,顺天府是他的同年,也去说过。那位宛平县敢不奉令承教?就依着他的意思判断。那个萧姨太太的姘头,在堂上大受申斥。萧姨太太没法,只得忍气吞声的具了结,心里可甚不服气。那位姘头吓得有一个多月没有敢上萧姨太太的门,等到范星圃出京,才得重申旧好。

这管事的有一个把兄,是在城上当书办的。那天同他谈起这番冤抑,那书办说:“这有何难,你叫你那萧氏的儿子出名,在城上递张呈子,告他一个奸占妻妹、霸争血产。拿一千银子来,不怕不打上风官司。”那管事的回去,同萧姨太太在枕上细细的说起。萧姨太太满心欢喜,就叫他托这书办做呈子,送了一千银子过去。这书办把呈子做好,叫萧姨太太用了抱告,自己到城上去递。他却到晚上检了这呈子,另外打了张四百两的银票揣在身边,到那城上都老爷宅子里回道:“这华萧氏的对头,是个大有势力的人。别位都老爷都不敢动他,只有老爷是向来不避权贵的,所以告到台下。这里有分敬意,说是如果攀倒了这对头,还要报恩的。”这位都老爷,正因为一笔利债逼得紧,想不出法子来,见了大喜,就替他像那俗语说的“灶老爷上天——一本直奏”,登时就发交这位钦差查办。

钦差接了这道廷寄,因为带出来的司官都是些熟习财政、讲求兵制的,并没有懂得刑名例案的人,正在踌躇,却好到了江西,这郅太守也将将禀到。钦差晓得他是刑部有名的司官,就传他来见,委他查办。这郅太守就说:“大人委派这事,卑府也不敢辞。但是控涉闺阃,非讯不能得实。范臬司现在任上,他的那些家属,卑府怎么好传?若要卑府认真查办这事,必得先将范臬司解了任,那时卑府方能下手。”钦差说:“这话很是。”次日就咨请抚台撤这范臬司的任,文书上声明“除附片陈奏外”。抚台见他已经出奏,怎能不依?登时就撤了这范臬司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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