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后的第六日，便是曹瑛出嫁的日子，而等三日归宁结束，曹府就要北上许昌。
曹昂是大哥，妹妹出嫁是要送嫁，珊珊胆子大，也想送曹瑛最后一程，于是也偷偷扮做送嫁行列当中的一员。
丁夫人对珊珊无可奈何，曹昂也说清，曹瑛更是放言要让珊珊陪着她，丁夫人这才松了口。
珊珊扮做男装还是很俊朗的，至少珊珊自己觉得比一旁曹丕看着顺眼多了。
曹家之女出嫁，在谯县也算是一桩轰动的事情，加上这送嫁的三位公子，一个温润、一个沉稳，还有一个俊俏，惹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有几个人议论说自己的孩子若个个也能这般好看就好了。让珊珊也忍不住一扫多日来的阴郁。
曹昂侧首来问珊珊，“骑马会累吗？”其实一个谯县也没有多大地方，送嫁也送不了多远，比起行军来，这点路程简直太小菜一碟了。
“放心吧，大哥。”
曹丕却不懂声色地看了珊珊一眼，“她还能策马，大哥就不必担心了。”
珊珊朝曹丕吐了吐舌头，“这话不许说出去。”
曹丕愣了一下，可是莫名心情却好了两分。父亲让他来给长姐送嫁的郁闷也一扫而光，毕竟父亲让他这般做，简直是打他的耳光。
曹昂却察觉了珊珊的变化，珊珊明明知道曹瑛的事情有曹丕背后一手，却还能当着对方的面和他嬉笑如常。
已经到了夏侯府的门口，送嫁的人都要下马，珊珊去扶曹瑛下马，因为曹昂已经成年，曹丕去扶她，她肯定不愿意。
可是正当曹瑛走下马车的时候，却身体一僵。珊珊以为她是不舒服，她轻声唤道，“姐姐？”
可曹瑛却一动不动。
珊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就明白了，那人群的中间，站了一个男人，颀长的身影，除却文人的风韵，还有两分英气。除了丁仪，还能是谁。
曹昂见事情不妙，赶紧吩咐人去拦住丁仪，丁仪却没有丝毫反抗，反倒递给了曹昂一个匣子。当着众人的面送了这么一个匣子，若是丢了，只怕丁仪难堪。可若是收了，这又算什么？
这匣子还真是烫手啊！
正当他为难的时候，丁仪已经转身离去，曹瑛也伸手从他手里拿走了匣子。
“阿瑛！”曹昂急急道。
曹瑛却笑，眼神里不带丝毫的情绪，“就当做是我后半辈子的念想吧！我除了仅有的这些，已经毫无指望了。”
曹昂一噎，她的妹妹，如何就会走到了这个地步，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如今的光芒已经消失。只有看到和丁仪相关的人事物，她才有了两分热情。
曹瑛轻轻打开匣子，里面躺着的是一块打了络子的扇坠，就是当年他们结缘的扇坠，也是那一****来赴宴时身上一直带着的那块扇坠。
他认出她来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
可她还是高兴的，他终究还是认出她来了。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很好了。
珊珊扶着曹瑛，“姐姐，进了这道门，我就不送你了。一切善自珍重，我会记得常给你写信的。”
曹瑛紧紧握了握珊珊的手，“往后我不在身边了，你替我好好孝顺母亲，她替****碎了心。”
珊珊听这话的意思也觉得奇怪，可三日后，曹瑛没有和夏侯楙回来归宁的时候她就明白了。曹瑛是要彻底和曹家划分界限了。
丁夫人愣愣地看着曹瑛写回来的信，最终泪崩。
到了晚间，曹操却忽然将珊珊叫去了书房。
曹丕和郭嘉都在，还有一个长者，气度十分轩昂，珊珊并不认得，却依稀好像见过。珊珊进来的时候，长者和曹操正在说话，气氛看起来还算融洽，郭嘉只是听着，曹丕更是一句话都接不上。
“珊珊来了？”曹操朝珊珊招招手，“来坐下。”
又侧首对长者介绍，“这便是某的次女了。珊珊，这是程先生，按理说也是你的长辈，见礼吧！”
珊珊乖巧地低身行礼，“珊珊见过程先生。”
然后珊珊又给郭嘉见礼，最后是和曹丕行了一个平礼。
曹丕私下拉了拉珊珊的袖子，让珊珊在他身边坐下。珊珊低下头来，靠近曹丕，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程先生是谁吗？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曹丕也不介意和她消息共享，“程昱程仲德。他平日里多替父亲守着后方城池，你没见过也是寻常。他本是因为父亲准备北上许昌才来的，可今日不知道为何将我们都唤来。”
珊珊也觉得奇怪，今日长姐都没回来归宁，本来父亲的脸色一直都不大好看，曹丕心里也是惴惴。却不知道到了晚间，父亲就恢复了常态，眉宇间神采飞扬。
郭嘉轻轻咳了一下，珊珊赶紧端正做好，毕竟当着客人的面就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的确不怎么礼貌。
过了好一会儿，珊珊听着父亲说着北上许昌的一些事情后，才算是切入了正题，“今日找你们来，是想替你们拜师。”
拜师？Areyoukiddingme?
珊珊正想要反对，但看见郭嘉微微眯起眼睛，她就没说话了。她都已经有师父了，为什么还要拜师啊！
曹操在曹丕和珊珊之间来回打量，然后才缓缓开口，“前些日子，你们母亲提到了丕儿大了，该寻个老师好好教导，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丕儿你要寻师，也不妨再加上珊珊一个。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也该学些礼仪典章。所以我便请了程先生和郭先生来。往后丕儿就跟着程先生学，珊珊就跟着郭先生吧！”
珊珊瞪大了眼睛，她跟着郭嘉？之前曹丕不是一直想要跟着郭嘉的吗？怎么现在变成是她了？
她瞥向一旁的曹丕，虽然面色如常，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愤怒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那么显然这件事情是曹操自己决定的，并没有跟曹丕商量过。
但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她要跟着郭嘉？
曹操仿佛看出了珊珊的困惑，但没有回答珊珊的疑惑，“后日，你们就要启程前往许昌，今日也正好两位先生都在，往后就拜托两位先生了。”
程昱嘴角微微一动，“使君客气了，属下定然不负使君所托。”
郭嘉笑着看了珊珊一眼，“属下遵命。”
曹操也很高兴，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便不留二位先生了。丕儿也先回去吧，珊珊你留下。”
“是，父亲。”
曹丕离开之前，还在珊珊的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珊珊只能对他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她这算是什么情况啊！
曹丕也只好怀着疑惑的心情离开了书房，只留下珊珊和曹操两个人。
曹操低下头去，用手托着额头，微微皱眉，心绪繁杂，太阳穴只跳，连头都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忽然，一阵清凉传入他的鼻息，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着，他才觉得舒缓了一些。
“父亲近来总是头疼吗？”珊珊有些担忧，但这是出于医者对病患的关心，“父亲近来应酬多，可是喝伤了？”
华佗早就说过，曹操头疼，要尽量戒酒。可是这古代，根本没有饮料可言，除了喝酒当真没有别的消遣。
“还好，只是今日有些难受。”曹操握着珊珊的手腕，“今日叫你来，是有些话要对你说的。我没事，你先坐下听父亲说完吧！”
珊珊提裙在曹操面前坐下。
“今日忽然让你拜师，你大约也觉得奇怪。让你做奉孝的学生，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奉孝的意思。”曹操私下里已经称呼郭嘉为奉孝了，显然曹操很赏识郭嘉。
珊珊更加惊讶了，“郭先生为什么要我做他的学生。”女子拜师本不算什么，但关键拜却是一个男子为师。珊珊当初拜师华佗的时候，就已经让很多人讶异了，这里又不是密宗，少不了有人拿男女之防说事儿。
而更有意思的是，郭嘉还是个谋士。她要从他那里学什么？他又要教给她什么，难道是兵法谋略吗？
“奉孝很欣赏你，我的本意是让曹丕入他的门，也好拉拢他在曹家。他一口拒绝，说是若要收学生，那就是你了。”曹操也清楚，珊珊一向和旁的姑娘家不一样，大胆有主见，还有点小聪明。但他同样不认为仅仅凭这些就能让郭嘉要收学生。
珊珊也想不明白，就算他想要扭转自己出现的错误，收个学生又算是个怎么回事啊！
曹操打量了一番珊珊，发现珊珊也是满脸困惑，他也就放下心了，“你既然不明白也不要紧。既然他肯收你这个学生，那便再好不过了。往后你也就算是代表曹家了，一言一行尤其是在先生面前，更要格外谨慎一些。”
珊珊明白，曹操肯让她去，是为了拉拢郭嘉，时时要表现曹操对他的重视和赏识。
矮马，这事儿仿佛就有点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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