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桐打发丁香先回猗兰院准备好滚滚的热茶。
两姐妹边走边聊，秋桐问：“不知四妹妹喜欢什么花儿？”
莘桐笑着说：“只要是花都是美好的，我都喜欢。”
秋桐赞同：“是啊，月季有刺但芳香，海棠无香却娇美，这花儿就像人一样，各有缺点，各有优点，但只要是人，都是有思想，有渴望的，都是一个灵魂，都是美好的生命。”
莘桐听着秋桐话中有深意，却猜不透，便笑了笑。
秋桐又问：“那，四妹妹总有一种最喜欢的吧？”
莘桐说：“我最喜欢兰花。”
“兰是花中君子，高洁清雅，倒真和四妹妹你相得益彰呢。”
说话到了猗兰院，莘桐领着秋桐进了里头，在榻上，左右坐了，丫环奉了茶。
秋桐说：“你们不用在这儿守着伺候，我和四妹妹想单独说说话。”
丁香、紫兰和青灵都退了出去。
莘桐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气息，端了茶递给秋桐，秋桐接过啜了一口，把茶放下，用手帕拭着唇角说：“四妹妹，想必你已经听到些风声，咱们阮家要和江家结亲。”
“江家？是江中堂家吗？”莘桐是猜到了，但仍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秋桐点头，“就是江中堂的二公子。咱们家横竖就只你、我还有三妹妹三个女儿了，不是你，就是我，不是我，就是她。”
莘桐笑了笑说：“江家可是当今的权贵，我们家能他们家结亲是好事。”
秋桐摇头，“那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要和他们家结亲吗？”
“还请二姐姐指教。”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不在府里，不知道，还得从秦府说起。勇毅侯府的秦老爷一向不喜欢江中堂，偏他的官又没江中堂大，可巧又在江中堂手底下做户部侍郎，是有话不能说，但江中堂知道他，两个人的恩怨就这样暗着结下了。后来，秦老爷到了督察院，不归江中堂管了，又是个言官，秦老爷在朝堂上频频向皇上参奏江中堂的弊政，矛盾由暗变明，还激化了。可是，皇上要倚着江中堂，**又是丽贵妃独大，秦老爷能落得好？半年前，江中堂要为皇上建天颐园，秦老爷不同意，却不知这一回天颐园的事是皇上默许的，以前皇上因太后，和宜妃娘娘还会护着秦老爷，这一回便不护了，江中堂得了逞，不但要建天颐园，还要为太后娘娘修一座百花园行宫安享晚年，地址就选在城外观音山下，咱们家的花场……”
“什么？”莘桐却不知还有这回事，这么严重，“皇上怎么能同意呢？这些年来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竟连咱们的花场也不放过了！太后老了，皇上难道也糊涂了？”
秋桐叹息，“这种事不是我们想的，我们也管不了。反正这件事拖了半年了，大老爷一直在想办法，却不见效果。后来才知道，江家忌惮秦府祖上荣耀未消，又怕直接对付秦府会落个公报私仇的恶名，再说，宫里还有宜妃娘娘呢，所以就拿咱们开刀。”
江家用这种手段对付人，真是可恶！
“那，我们就只能用联姻的法子吗？有用吗？”莘桐禁不住问。
“谁知道呢？大太太赞同这个法子，江府那边也同意了，但嫁过去能有什么地位？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说不定是江府捉弄我们呢！到时候我们又能拿他们怎么样？不过大老爷也说了，他宁愿没了花场，也不要我们家的女儿被他们作践！”
父亲竟会说这样的话，这般为女儿们着想？莘桐很意外，还以为父亲是冷酷到底的人呢。
这样她就放心了，她劝道：“二姐姐你别担心，既然父亲这样说了，咱们谁都不用嫁到江家。就算是最后父亲扭不过大太太，万般无奈我们要嫁，你好歹是嫡女，家里人会保你的，恐怕我和三姐姐就险了。”
秋桐摇头，神色悲悯，“什么嫡女不嫡女？我们这种家庭虽也算旺族，但在江家眼里算什么？他们真要为难，指名道姓选嫡女，偏让我们家嫡女做他们家的小妾，大老爷能怎么办？四妹妹，你真幸运，早上惹得大老爷生气，他们看不到你，自然不会选你了。”
莘桐愕然，今早的事是幸运？
还是……
只听秋桐又说：“但要保住花场，总得付出代价的。我们的命运，现在又有一半落在了太后娘娘手里……昨天我父亲才打探到，太后娘娘想招一个聪慧伶俐的姑娘到宫里服侍，我这辈子只想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地度过，不想进宫。正好，三妹妹是个心气儿高的人，我……这样做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机会，但，前路到底是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原来，千秋寿宴上秋桐腿麻了站的迟是故意的，莘桐本就觉得奇怪，秋桐是个稳重的，怎么犯那样的错误？腿偏偏在那个时候麻。
进宫服侍太后是件荣耀的事啊！是人都知道，太后只会选自己喜欢的姑娘服侍，她身边的嬷嬷又都老了，后来的姑娘肯定会受重用，会被提拔，太后一高兴，说不定指给哪位王孙公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没被指婚将来太后去逝，太后肯定会安排好那姑娘的后事，或晋升，或赐封号还家，不管留在宫里还是回家，地位身份都不可同日而语了。
秋桐是说了一半，隐了一半。
上房内，大太太支走了其他人，扶着榻上的矮案坐下了，碧桐赶紧过去，想像往常一样一边为大太太捶腿一边听她说话，谁道，她刚要动，就听见大太太一声斥喝：“跪下！”
碧桐一怔，双腿软了，扑通跪倒在地，只见大太太窄着凤眼，怒看着她，“蠢货！枉我疼你这么多年！原来你的心早就盼着往外飞了！觉得在宫里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我管不了你，你就自作主张！”
碧桐害怕极了，大太太从没这样凶过她，她知道，讨得太后欢心只是第一步，她的命最终还是在大太太手里，她颤声道：“母亲……女儿也是为了阮家着想啊！是……是二姐姐腿麻了！下午她还谢了我……”
“不可救药！”大太太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秋桐掉的心眼儿都比你多！”
碧桐迷惑，鼓起勇气看大太太，“母亲，女儿愚笨……难道要让秋桐吃罪于太后娘娘才好么？”
大太太舒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吃罪太后当然不好，谁不知道被太后喜欢是荣耀啊！太后一高兴，随便指婚给哪位王孙公子一辈子荣华富贵都有了。大皇子与太后住在一起，说不定还会指给大皇子呢！将来母仪天下也说不准呐！可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回家就难了，我是疼你……”大太太一手捂着胸口，心痛难耐的样子。
什么疼不疼的？碧桐就知道，大太太不是真心疼她，现在看她得了太后欢心，要脱离她的手掌心就不高兴了，哼！她阮碧桐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她早就在心里发誓，此生的风光，不盖过阮念桐就不罢休！
面上，她感同深受的样子，伏地道：“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皇宫也不进了！女儿一辈子在府里孝敬母亲！”
“现在，你就是真有这份心也晚了……”大太太阖眼叹息。
碧桐暗喜，天生丽质难自弃，她的前程是谁都阻挡不住的！将来，她要看着大太太、大小姐全都跪拜在她的脚下！
大太太睁眼看了她一眼，慢慢说：“太后娘娘真的很喜欢你啊，临来的时候你们在前头等我，你知道太后娘娘跟我说了什么吗？”
碧桐心里已经雀跃万分，面上极力忍着，乖巧温顺看着大太太，“女儿不知道。”
“太后娘娘说啊，她信佛，佛讲究一个‘缘’字，今天在千秋宴上与你见了面，就是缘份……”
碧桐禁不住点了下头，受宠若惊，可是下一秒，却瘫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说让你代她持斋守戒到白塔寺出家。我真的舍不得你啊，可是太后这么喜欢你，我也不敢拒绝啊……说不定你心诚，菩萨显灵，太后娘娘百年之后皇上会想起你，念在你对太后的一片孝心把你指给个王孙公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碧桐已经听不清大太太后面的说的话，跪倒在地上，嘴唇大张，过了大半晌，才回过神来，清泪落下，爬到大太太身前，抱着大太太的腿哭道：“母亲！女儿知道错了！母亲救救救碧桐啊——”
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做！她今年才十七岁，大好年华怎能付于青灯古佛？那不如教她死了算了！她宁愿嫁到江家做妾，就算是玩物好歹凭着她的美貌能有一段好时光，还可以有孩子，这一辈子就有倚靠了！可是代太后出家，说的好听是太后喜欢，说的不好听不过是被当作一个物件扔在寺里罢了！谁知道太后还能活多少年？就算是太后死了，她也可能被忘记了！就只能在佛寺中度过残生！
想到这些，她无助又害怕，仿佛被人用棒槌狠狠击了一下！天旋地转！趴伏在大太太脚下，起也起不来，哭红了双眼，哭花了妆容！
大太太眼里隐着冷意，叹息道：“傻孩子，你以为被太后喜欢是好事吗？你难道不知道，宫里的女人最讨厌的就是长的美丽的女人！你不想嫁入江家就找太后这棵避难树，却不想被太后厌上了还恶上了！你若到了太后身边，太后怎么能放心大皇子？以你的美貌，恐怕丽贵妃也不会放心吧。你那点小心思，怎能逃过太后的法眼？你忘记《圣训》里记载的咱们这位太后娘娘年轻时的厉害了？你以为她真的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