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远没有照亮驻地房子时，一标段的总工张涛已经早早起来。昨天，从指挥部传来提前堵口批准的消息后，项目部连夜开会研究合龙事宜。
虽说是遂了心愿，可是，心却被什么东西悬了起来。
屋子外的鸟也起来了。往常欢乐的鸟叫声今天也沉闷了许多。莫非，鸟也知人心，识人愁么？
在洗漱间，遇见项目经理已经在那里，呵，比自己还早哪。
昨晚，经理，总工，以及“八大员”、班组长，坐在一起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隐隐都听到近处村庄的鸡叫了，会议才暂时休会。
这一个会，哪能把什么事都研究透了呵。
经理正在刷牙，边刷边说，你，也睡不住呵？是呵，贱骨头，在床上躺不住，张涛说。
经理说，一样的，都是一样的骨头。
张涛正想说什么时，经理完成刷牙，嘴唇上还是白沫，就抢先说，张工，这提前合龙，我的胆，是生在你身上呵。
张涛说，你还担心么？老水利人，什么阵势没见过呵？经理说，阴沟还翻船呢，何况，这是大海。
你是万吨轮船呵，张涛笑笑，拿起牙刷往嘴里塞，不一时，便白沫满嘴，仍说，正信心百倍，驶向希望彼岸呢。
快别满嘴文绉绉酸我了，经理说，你们知识分子最大的特点，是哄人高兴。张涛白沫乱飞，说，如果哄能使人高兴，这世界就不会有悲哀了。
又哲学家了？经理边说着，边洗脸。张涛看到经理的脸，无论怎样洗，那上面的愁容总是洗不掉。
张涛神秘地一笑。经理说，你笑什么？张涛说，你在洗什么？怎么总是洗不掉？
我脸上黑吧，爹娘给的，海风吹的。经理说，大战在即，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张涛说，大军开战，你是元帅，我是军师，军师没有哭的权利，只有笑了。经理说，上午吃了早饭，赶紧上我办公室来一趟。
张涛说，要给红包呵，老板？
经理泼掉洗脸水，这时候却笑了，说，是的，给你一个大红包。
待他们俩洗漱完，食堂还没有开伙呢。张涛走进经理办公室，经理扔过一包方便面来，说，红包，自己泡着吃吧。张涛也笑，这确实是红色包装的方便面。多少个吃泡面的机会呵，都是与经理一起的。
方便面工厂的老板，真该给水利人发红包。因为他们不知吃了多少箱方便面了。他们是方便面最大的消费群体，不给他们红包，天理不容。可惜这些老板从来不送红包。
呼噜噜还在吃方便面，两位搭档早就延续了昨天晚上，不，是凌晨会议上的话题，那就是提前堵口合龙的问题。
一标段有别的标段没有的困难。他们要堵的是一号龙口。按原设计，龙口只有500米，但堤内有四五千亩养殖塘，养殖户认为，500米龙口不足给养殖塘供水。多方要求，让原设计改成新的龙口距离700米，这就意味着，他们要比别的龙口多出200米。这200米是个什么概念，不仅仅是长度，还有宽度，还有深度，这是一个立体概念。
就是深度也要比别的龙口深许多。养殖户们认为，光有宽度还不够，得把主河道挖深，才能保证供往养殖塘海水的流量。
曾经发生这样一件事：一号龙口按700米距离成形后，为了安全度汛，项目部组织施工人员往龙口两端部实施铁笼抛石作业，也就是用铁笼将石头笼住，以保证整体性和重量，防止特大海潮冲击龙口。但养殖户不理解，他们以为龙口缩小，影响了海水流量。几次三番向指挥部抗议，有人甚至扬言要将指挥部负责工程的总工程师冯行友抛海。指挥部无奈，只得派专业测量船现场进行测量，养殖户这才相信主河道没有被填塞。
也就是说，一号龙口的堵口，不仅长度，还有深度，都需比别的龙口更多地填加方量。主河道由于深度之故，堵口时海水的冲击力会更巨大。
难！难！难！
经理从方便面中抬起头来说，你倒是说呵，光吃，不说，你是要急死我呵？
张涛咕嘟咕嘟喝汤，喝完汤，说，好汤，好汤呵。别人吃肉，我们喝汤。汤也要喝好呵，噎住不得了。
经理才乐了，说，我看你小子不是贪嘴，早在思考如何堵口的事了。喝你的汤，不想你的事，才怪呢，张涛说。
整整一个上午，两人坐在经理办公室，又商量了一次，除了上厕所，没有离开半步。
堵口施工技术方案。人员机械准备方案。石料土方准备方案。
项目部决定：堵口方法采取指挥部确定的立抛进占法，即从两头往中间合龙。
让二标段总工应新国担心的是，他们的运输距离太长，这是别的标段没有的。从料场到二号龙口，14公里，载重车单程得费1个小时，往返近2个小时，这样的运输条件，确实不好。
但是水利人从来都是迎着困难走过来的。
项目部上上下下都发动起来了，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一颗螺丝帽，每一个小部件，全都凝成一股劲。
用总工应新国的话说，自从决定提前合龙堵口，项目部上下每一个人都像是打了兴奋剂，一个个嗷嗷叫着往前冲。这是亮剑精神。
不打无准备之仗。项目部立即启动堵口方案，其中的准备工作首当其冲。石料储备。项目部料场连续放三炮，储量达到堵口要求。
机械准备。因为运输道路相对较远，对机械的要求更为直接，故将载重车在原来40辆基础上，增加到60辆，增加了二分之一。将大型挖掘机由原来的4台增加到6台，也增加了二分之一。
技术准备。成立堵口抢险小组，对全体员工进行技术培训和技术交底，由技术负责人亲自带队实施。
封堵准备。项目部集中人力和物力，两头抛石封堵直到剩下最后100米为止，等待小潮汛合龙。
三号龙口长度是900米，比二号龙口长400米，比一号龙口长200米。
指挥部召开论证和动员大会的时候，三标段的施工方浙江围海公司不仅是项目部经理杨贤水参加会议，公司董事长冯全宏、总经理张子和、副总经理吴良勇都参加了。
吴良勇在回忆那次会议时说，公司立即成立下洋涂三号龙口堵口领导小组，项目部也成立堵口领导小组，这是公司对下洋涂三标工程的重视。
领导小组对堵口的方案进行策划和制订。公司专家委对堵口方案进行风险评估，着重对堵口条件的具备、防汛要求的实现进行评估。专家委主任王希明带领专家们到现场考察调研两次。
公司根据专家委的意见，批准了堵口方案，并从物资、资金、设备、人员、技术上给予保证。
吴良勇清楚地记得那个方案中还附带一个应急预案：
万一堵口不成功，龙口被冲垮，石料供应不上，公司将把已经预制好的混凝土四脚空心块充当石料抢险。这些空心块有五六千块之多。
尽管后来堵口很成功，应急预案没有启动，这些空心块也没有发挥作用，但公司对堵口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杨贤水回忆堵口开始的那些日子，真如上前线打仗一般。
人力机械大大加强。正常施工时，载重车只有15辆，公司紧急从奉化工地临时调来20辆，挖机和铲车相应增加。
项目部20多个人全部离开办公室，去了料场，去了堵口现场，还有后勤配套工作。因为是候潮作业，现场施工的挖机手、铲车手常常不能在正常的用餐时间用餐，后勤保障的同志就直接将饭菜送到工地。海边的风很大，是真正的风餐。水利人也习惯了。
除了料场事先备料外，项目部在距离堵口段500米处事先备了5000方石料，以备急用。
堵口其实是一个过程。自从堵口方案批准后，他们立即将龙口底高保护抛石直到1.5高程。从1.5高程提高到设计高度5.5高程，需要石料10万方。短期内备足这些石料，确实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时间不等人。过了这个时间，没有实现，就意味着失败。
项目部上上下下的人，咬紧牙关，很快将900米的龙口压到500米。再缩到200米。
这么简洁的文字，真是有愧于为之拼搏的围垦人。一行字，不知道他们洒了多少汗水。
汗马功劳，这个词该有多沉重？
可是，面对采访，这些围垦人就是这样叙述的。
在缩到200米后，他们选择了一个小潮汛期，大概是6天。他们将未合龙的200米龙口，从1.5高程提高到3高程。
尽管是3高程，正常潮位时，潮水还是能漫过龙口。
注意，在这个节骨眼上，项目部用了两三天时间，采用8米宽的小断面（正常断面是30米）合龙技术，从原来的30米宽缩减至8米宽，速度大大加快，直到将龙口距离缩短至最后20米。
至此，叙述者才释然一笑，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等着最后合龙那一天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