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爬起床,玉儿便把我拉到窗前,坚持要帮我好好打扮一番。昨日刚刚收好的衣物被玉儿尽数翻出,摊了满满的一张床,首饰,胭脂水粉也撒了整整一桌。折腾了几个时辰,直到她自己也折腾乏了,才停下手来。
玉儿盯着我的脸,细细瞧了好一会儿,也不由得赞道:“姐姐可真美。”
长久以来,我都没有认真打扮过自己,也不曾好好端详过自己的新模样。就怕看着和自己从前不一样的脸,便要想起自己被困在战国时期的事实。如今,听玉儿如此说,我才朝镜中望去,镜中之人,肤嫩净白胜雪,一双妩媚杏眼姣好地嵌在两弯秀眉之下,薄薄朱唇不点而赤。可谓,嘴未含笑,但动人心魂,眼未含泪,却我见犹怜,真真的倾城之貌。望着这样的自己,我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怕只怕红颜多薄命。
一切准备完毕,燕丹也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见我挑门而出,他也很是一愣,玉儿凑过来笑着打趣道:“怎么,一夜不见,太子殿下就认不得姐姐了?”
他浅笑着说:“不是认不得,是美得不敢认了。”
一句话,说得我面颊绯红,忙低了头,一声不吭地跟在燕丹身后,随引路太监朝咸阳宫行去。
穿过条条长廊,转眼,偌大咸阳宫已在眼前,宫门外两排卫兵毅然站立把守着。想着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就在这扇门内,与我仅仅一墙之隔,心内自然是激动不已。引路太监通报过后,我和燕丹也随着进入门内,一个身影坐于殿中,见我们进来,忙起身迎接。
燕丹上前俯身作揖道:“燕丹拜见秦王。”
嬴政淡声说道:“你我已是多年故交,自不必多礼,快入座吧!”
食案上已备好了酒菜,嬴政与燕丹于案前各自席地而坐,我只低头呆站着。作为一个还未出校门的大学生,一市之长我都不曾见过,如今,秦始皇就在面前,他又是历史上有名的残暴之君,怎不叫我手足无措?
余光看到嬴政拿眼瞧了我好一会儿,终于转头对燕丹问道:“她可就是夏文嫣?”
燕丹回说:“正是。”
嬴政朗声笑道:“怎么?一向泰然自若的夏文嫣今日怎么变成了木鸡?”
木鸡?这是什么比法?想了好一会,才恍然悟到,他是在笑我“呆若木鸡”。不想,嬴政竟是个风趣之人,可我却一时反映不过来,不知该如何对答。
见我仍是站着,他又笑着说道:“你也坐吧!”
听他发话,我才低着头一步一挪地蹭到食案前,于燕丹身侧,与嬴政面对面的隔案而坐。
燕丹见如此,忙替我解释,说:“文嫣几月前才大病初愈,虽是好了,却落下了病根儿,过去的事全不记得了。”
嬴政显得颇为惊诧,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燕丹长叹口气,说:“感染了风寒,高烧始终不退,性命无碍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沉默了片刻,嬴政缓缓开口道:“夏文嫣,你看着我,可知道我是谁吗?”
我下意识抬起头,缓缓对上他看过来的脸。那完全不是某些书中所描述的,如鹰的鼻子,如马的眼睛,如虎狼一般的嘴。相反的,他面容俊美,眉毛浓黑且密,眼睛大而有神,双唇丰厚适度,一身墨色长袍更是将他衬得气势不凡。我不禁在心中暗赞,虽然从前也曾质疑过书中所说的,秦始皇嬴政是一个畸形的丑八怪,却不想,他竟好看得如此令人惊羡,完全符合我的审美。
嬴政虽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丝毫不失君王风范,周身更散发着一股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震慑力,让人不敢直视。我完全看得痴了,燕丹在一旁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角,轻声唤道:“文嫣。”
我这才想起还没回嬴政的话,于是,略略低头,道:“你是秦王。”
嬴政静了一会儿,沉声说:“果真是不记得了。”
燕丹浅笑着说:“可不是不记得了,初醒时,还说些奇怪的疯话,我还以为是着了魔,后来看她举止也恢复正常,只是性子大变了,这才放下心来。”
想起我与燕丹说的第一句话,也难怪他会以为我着了魔,现在想来,对一个战国时期的人说什么中戏北电,还问他在拍什么戏,也觉得简直就是疯话,不禁笑出声来。
嬴政看着我,笑问:“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我也乐乐?”
我忙止了笑,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笑着微蹙了下眉毛,也不再问,举起酒杯,对着燕丹,开口道:“几年未见,你我三人也都变化颇大。”
燕丹也举起酒杯,喟叹道:“若说变化,也可谓甚大,只不过,也有那不变之人。”
嬴政将杯中酒饮尽,好奇地问道:“何为变化甚大?谁为不变之人?”
燕丹也干净杯中酒,微叹口气,说:“如今,你已做了秦王,我却依旧只是个空有太子虚名的质人。”
嬴政脸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抬手斟满了二人杯中酒,说:“今日,我们只喝酒叙旧,不谈国事。”
燕丹收了满脸的不奈,笑说:“对,今日只喝酒,不谈其他扫兴之事。”
嬴政将我面前的酒杯斟满,笑说:“你也别光看着,也陪我们喝几杯。”
我一愣,要我陪秦始皇喝酒?我哪敢呢?可是,可是我更加不敢惟命不遵啊!若惹怒了这位祖宗,叫人将我拖出去,随便车裂,凌迟,活埋,任何一种死法,我都是受不起的呀!无法,我只得硬着头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只感觉一阵辛辣由口灌入腹中,直呛得连连咳嗽不止。
燕丹忙为我拍背,笑说:“不过叫你喝酒而已,谁又叫你喝得这么急了?”
嬴政于对面大笑起来,眼中玩味十足地看着我,道:“还真真不是从前的夏文嫣了。”
燕丹笑说:“是啊,记得在邯郸之时,我们常与赵国的公子打架,一次,二人偷了些酒喝,又与赵国公子扭打起来,将那赵国公子打得满脸筋包,赵国公子府中打发人来问文嫣,文嫣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索性,一扬脖子,将我们剩下的大半瓶酒都干了,倒地大睡起来,来人见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回去。”
嬴政也似想起了往事一般,望着我大笑不止。
我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两位不合年龄般老成的翩然少年举杯对饮,相谈甚欢,却想着他们终有一日要千方百计置对方于死地。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两个患难相交的朋友反目成仇?恐怕他们自己都不得而知,我又如何能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