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发出尖锐之极的刹车声,宣告着车主人极度不悦的心情。
秦朗停下车,看着那个脸沉得要杀人的男人把自己的车弃在路边,堂而皇之地坐进自己的出租车里。
“闵氏老板什么时候穷到要坐出租车了?”秦朗按下计价牌,扬眉问。
“我说了离她远点。”闵风列眉间散发着郁气,“至少三个月内,离她远点。”
“我也说了把她们都当成妹妹……”秦朗瞥他一眼,“列,你难道没听清楚?”他顿了顿后,又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是三个月?难道这是她的保鲜期?就像姬娜一样,你满世界找人,却只新鲜了半年,而后就没兴趣而改找这丫头了?”
“我对姬娜从来没动过心。”闵风列沉默了一下后,说道。
“是。她是你三婶的侄女,你对她只是逢场作戏,可是她失踪这大半年来,你自己是什么样的难道不清楚?扪心自问,连魂都快丢了,还说没动心!”秦朗脸上显出不满的神色,“列,你对姬娜怎么样的我不会管。可是这个小丫头,她只是温室里的小花小草,和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任何一点小风浪都会伤到她。早上你费尽心思不惜从军方借来仿真枪,我以为应该清楚了,她承受不了你带给她的伤害力。列,劝你一句,在你没有能力护她周全之前,不要再招惹她。”
“早上是个意外,我分心了。”闵风列的眼色更加沉郁,“焰给我发来了最新DNA检验报告,证实躺在医院里的那具尸体,就是小行……我先去了趟医院。”
秦朗的脸色缓了缓。“我以为小行的事,你已经接受事实了。”
“接受,不代表认同。”闵风列摇摇头,眼中郁色浓得化不开,“我在那具尸体面前站过无数次,从来没有难过的感觉,尸体对我来说,不像小行,倒像个完全陌生的人。就算检验结果百分之百符合,我也很难认同那就是小行。”
“他面目无非,又被烧得全身炭化了,列!”秦朗沉声说道,“任何人都不能从这样的尸体面前找到亲人的感觉……”
闵风列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闵家至亲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感应,当年我爸妈出事时,根本还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只是站在坠毁的车前,我就有强烈的直觉,认定在车里面的就是他们。爷爷中风的时候,我虽然在美国,却也有感应,觉得心神不宁,立即就订了机票回国,正好赶上他最后一次清醒说话……照理说小行也一样,无论他毁成什么样的,我也多少会有些感觉,可是现在无论我在尸体面前站多久,我都不能把它和小行联系在一起。”
“数据要比感应靠谱。”秦朗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你再接受不了,那就重做回DNA,做到能对自己有交代为止。”
“再没有比焰那边还要精准的DNA检测了。”闵风列苦笑,“我本来怀疑第一次联邦局出的报告,送样途中让人动了手脚。小行生前保留过DNA样本,有心调包不是难事。可是这次是焰直接派人来的,到美国后又是他亲自送进检测室,绝对不会再出错。朗,这样的结果让我疑惑……我以为卡玛身边全是我安排的人,不会有危险,就先去了趟医院。谁料常拾漪竟然叫来了马丁。”
“疏忽一次,就是致命。”秦朗脸上有着凝重,更有着责难。“列,这次你是分心。那下次呢?你给她手机,令她被赵边笛掌掴;给她布卡,惹恼了常拾漪差点要她的命;今天你又给她闵家的传家戒,这枚戒指足可以让她和你共分闵家,带给她的麻烦也将远远不止前面那两个女人这样简单。你身上有闵氏和赌城那边的双份重担,根本自顾不暇,没有能力护她周全,既使真动心了,也还是不要再招惹她了吧。爱一个人,不能自私到爱得把人给毁了!”
他的话音落,车里一片死寂的沉默。
过了好半响,闵风列才又缓缓开口,语气是很罕见的固执和沉重。“我放不开手。朗,我根本放不开手。我这辈子一直在为一个“利”字活,为利算计,为利争斗,为利无所不为。所历的事,都像埋在最深的泥潭里见不得光。以为我就这样了,汲汲而生,汲汲而死,阴暗一辈子。一抬头,却看到了她,一朵甘愿把自己隐在尘埃里的白莲花,那么简单,那么朴实,那么洁白无暇。眼神纯净到一望即知,心思通透到透明。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能一眼望穿的人,很轻易就被她吸引了,我想自私一回,我想让自己好好地去爱一场,为自己活上几个月。姬娜……她给我下了毒,离毒发还有三个月时间。我不甘心遇到对的人,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旁观。”
“下毒?!”出租车和先前的路虎一样,也发出惊利的刹车声,遽然停下。
还好此时后面没有车,不然像他们这样的停车法,估计那些车不但百分之百追尾,还会损得不轻。
“你被姬娜下了毒?”秦朗的脸上有着不敢置信的震惊,“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在恰帕斯州原始森林的时候,她给我服下了‘血杀’。”闵风列缓缓地说。
“‘血杀’?就是卡玛夫人之前要喂玲珑吃的红色药丸?”秦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三步毙命即时发作的烈药!”
“姬娜之前曾喂过我几天药汤,她说那些药汤可以延缓‘血杀’的毒性。”闵风列拧起眉,“延缓的期限是一年,她让我一年后再去找她。”
“列,这不可能。”秦朗脸上还是震惊万分的表情,却坚决又肯定地说,“‘血杀’是帕卡尔族最神秘的毒药,无药可解。包括卡玛夫人在内的族人虽然有不少懂得配置,可是没人有解药。姬娜不但能延缓它的毒性精准到一年后的期限,事后还能化解?这怎么可能!她是不是给了你别的药丸?”
“不管是哪种药丸,反正我中毒了。”闵风列嘴角边掠起一抹苦笑,“服下药丸后当时我身体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所以并不是很信。回美国后到焰那边做了检查,结果体内的白细胞计数值为正常人最大值的五百倍,用任何药物任何方法都降不下来。两天后,突然发高烧,41度,伴有心力衰竭,休克,还有多功能器官障碍,所有的医学手段干预都无济于事,医生束手无策,一度给焰下了病危通知单。第二天烧退,却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白细胞也自然下降回到了正常的数值,之后身体再无半点异样。没有人能解释这样奇怪的现象,后来我带着‘血杀’去英国诺里奇大学找过那里生物系最权威的专家组,他们给我的结论是药丸里有几种人类目前还未掌握的药物成份因子,他们给不出有效的化解药物。但是,他们以前研究过不少类似‘血杀’的神秘药物,证实定时控制药物发作期限一说并不虚空,最明显的例子是一种同在恰帕斯州原始森林里的植物,叫‘离魂’。从它体内提炼出的原液,混合一种特别的药物后,注入人体内,七天内无异样,可是七天后,会严重破坏人体的免疫能力,如果没有特效药物及时干预,就会全身感染而死。所以,化验单和专家的结论摆在那里,姬娜的话再让人匪夷所思,也不得不让人相信。”
“姬娜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列,她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你吃毒丸吧?”秦朗蹙着眉问。
“她要我娶她。”闵风列淡淡地说,“她要我一年后,带着传家戒,回恰帕斯州原始森林娶她。”
“这女人,疯了!她竟然用这样的方法绑定你?”秦朗忍不住拍着方向盘大骂,“列,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你三婶派来的,应该早就有防备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大意服下毒丸?”
“不服下毒丸,我就离不开恰帕斯州原始森林。”闵风列眼中涌起一丝苦涩,“那时候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支去考察的商队,我不能不顾着他们。”
“该死的!当时你和焰带着人回恰帕斯州原始森林去,找人找得鸡飞狗跳,差点成为那里所有部落的公敌,我还以为你真昏头仅仅是为了个女人!列,姬娜是故意躲起来的吧,如果你再找不到她,或者即使找到她了,她也没有解药,那你难道就只能等死,没有别的办法?”秦朗的眉几乎拧成了死结。
“我和焰回恰帕斯州原始森林,除了找姬娜外,还想找帕卡尔族解散前的最后一任族长阿达,他比卡玛夫人和姬娜更精通他们族药的配置,找到他就能清楚我身上的毒究竟是不是‘血杀’,还有没有药可以化解。”闵风列淡淡说,“可惜他投靠了‘马德雷家族’,大头子胡里奥看中他配置毒药的本事,指派他研制新型毒品,把他给隐匿起来了,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我托人找过胡里奥,他说要见阿达,就要和他合作,助他在赌城建立毒品中转基地。这样的事当然不可能答应,所以眼下只能有两个方法,第一,找到姬娜,第二和‘马德雷家族’为敌,逼胡里奥交出阿达。第二个其实行不通,胡里奥手上的军力比墨西哥正规军都还要强大,我加上焰,倾我们所有的力,如果没有美国军方的支持,也不一定是他对手。而且我也不可能为我一个人的事,让兄弟们跟着受累。”
“你的原则比你的命还要重要?”秦朗突然出拳狠狠锤了下他的肩膀,发怒地说,“亏我还把你当生死兄弟,这样的大事你竟然只告诉了焰,而瞒着我?阿布的事我有办法,你不用管了,交给我,三个月内,我保证把人给你带来。”
“不可以。”闵风列的眼神突然严厉起来,“朗,我瞒你,是因为怕你知道了后,会去找胡里奥。依你的能力,找他要个人不是难事。可是你要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影狼部队’最忠诚的‘猎人者’,是整个队伍的灵魂,你的操守和立场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还关乎着整个‘影狼部队’。朗,你如果和毒贩扯上关系,那些用生命守着边境大门的和已经为此付出生命的‘猎人者’,都将会因你而蒙羞。而你的追随者,也会因此士气不振,丧失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