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容上船已有两日多,亏得这船又大又稳,一路行来也是顺风顺水,眼看,今个下午恐怕就要到丹州了。
穆刘氏的病却是在这船上这两日愈加重了,今日一早喝完药,穆刘氏就让春宝叫了穆安容来,安容一进穆刘氏的仓房,便是一股子中药味,穆刘氏有些慵懒地半躺在榻上,招了招手让安容近了身,先是问了几句昨夜是否睡好,今早的吃食是啥的闲话,便使了个颜色让春宝出门拿份茶点来,穆安容知道,恐怕是娘亲有什么体己话跟自己讲。
穆刘氏细细瞧着自家女儿的脸蛋,安容虽然才八岁,却也出落得极其出尘秀美,看着女儿与自己七分相的容貌,穆刘氏不禁叹了口气,一把握住安容的小手,说道:“容儿,你想你父亲吗?”穆安容点点头,将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抚上娘亲的枯瘦的脸庞,说道:“自然是想的,但是有娘亲在这儿,安容就觉得父亲也在这儿,娘亲最近瘦了好多,父亲知道了一定很心疼。”听到女儿如此温馨的话,穆刘氏控制不住就两行泪下来了,安容赶紧儿擦了擦穆刘氏的眼泪,用糯软的娃娃音安抚道:“娘亲莫哭,莫哭,娘亲还有我和允哥儿呢,我们会一直守在娘亲身边的。”
穆刘氏收了眼泪,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只是将安容抱进怀里,拢了拢女儿的发鬓,然后轻柔地说道:“今个下午,咱们就要到你父亲的本家了,以后也就是我们的家了。容儿也八岁了,有些事儿也该知道些,到了本家,切忌要谨言慎行,更要看好你弟弟,切不可失了体统,丢了你父亲的颜面。你父亲在江州呆了八年,也为在你祖母面前好好尽孝,今日回去,你和允哥儿定要替你父亲好好伺候你祖母。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定是比我们还要难过的,一定要多让你祖母开怀。你可知道?”穆安容很是乖巧地点点头,将脸颊凑近穆刘氏的温暖的怀里,闻着穆刘氏衣服上的药香味,穆刘氏见自家女儿对自己的依恋,心里又是一暖,随后又说道:“你父亲有三个兄弟一姐姐,二爷和三爷乃是你父亲的同胞兄弟,四爷是庶出的,现今也才十三岁。而你那位大姑,早年嫁了丹州向南王的世子做了侧妃,若遇见了一定要礼敬有加。现如今,穆家都由你二嫂当家,你二嫂是个厉害角色,乃是云州常侯爷的次女,听闻穆家里里外外的事儿都由你二嫂做主,管理地井井有条,想想,我们此次回去,她定然将会好好安排我们。你三嫂是皇商王家的嫡长女,与你三叔才是去年成婚。”顿了顿,穆刘氏继续说道:“如今咱们穆家就只有你二叔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你作为大姐,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切不可顽皮耍闹。”
穆容安见着母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脸上已经是有疲惫之色,连忙又帮母亲按摩起来:“娘亲,你可放心,安容大了,有些事儿也懂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调皮了。”穆刘氏却没有点头,只是喃喃道:“娘亲也知道这几年,你闲散惯了,然而,这穆家乃是百年大家,家大业大,事儿也多,到了那儿,你要记得,你能够永远信任的只有娘亲、允哥儿还有春宝,在娘这儿见了啥,听了啥,切不可出去乱说。在别人那儿见了啥,听了啥,也要记得不要随便予人说。”看着母亲殷切的眼神,穆安容重重地点头,刘氏虽然出生书香门第,然而也是这两代才在世家眼里露脸,她与父亲的结合也令人匪夷所思,从穆安容的角度想,怕是自家父亲仰慕刘氏的容貌和才情,才顶住家中的压力娶了刘氏。
刘氏看着安容点头以及那双伶俐通澈的双眼,也知道女儿是明白了,便让安容在一旁自给儿玩耍,又招来允哥儿的徐奶娘,让她好好教导允哥儿规矩,切不可到了穆家失了身份,见徐奶娘远去,刘氏这才闭上眼小憩会儿,而安容则一人坐在旁边,独自读起书来,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原本已经27岁的穆安容是最最厌恶争斗的,就是因为在外企部门的各种勾心斗角中心有余力而不足,不满于那种争争吵吵的日子,才自给儿开了家小店,悠悠哉哉过着闲情生活。没想到,自己刚重生没几日,却又要到这大家族里来历练一番了。然,穆安容天生有个特质,就是最会随遇而安,见招拆招,也最容不得被人欺负而苦不敢言,这一去是福是祸,也是后话了。
等到饷午刚过,穆风家的就来回报说,怕是没半个时辰就要到丹州码头了,穆安容听了,就从船舱中的窗户向船行驶的方向看去,却仍然是茫茫江水,好一会儿刚转过一个弯,却能依稀看到远处热闹的丹州码头了,码头上人来人往,码头边的船只也是各种各样,却都井然有序地整齐地排在港口里。大船顺利地靠岸了,穆刘氏牵了穆安容和穆安允的手,跟着舅家老爷和穆二爷下了船,码头上已有马车备了,专在等候。在伺候灵柩下了船,被几个穆家本家来的壮士挑着进了穆家来的灵车,刘氏才牵了两个孩子进了马车,而江州带来的货物和奴仆自然有穆二爷和舅家老爷料理。
马车里已经垫了厚厚的棉质坐垫,三个福贵雀鸟的靠背,车旁的丫鬟连忙将三个汤婆子递了进来,虽然是初春,这丹州的天气却比江州冷的多,安容这日早已经换上了厚实的白底蓝丝芙蓉的大袄,加上白嫩的肤色和可爱的双髻,却真真是个雅致可爱的巧灵儿。
丹州乃是上皇朝的都城,众多世家的归居地,听说有两个江州那般大,各国朝奉,人来人往,极其热闹。穆安容悄悄掀开马车帘,偷偷往外瞧去,旁边的允哥儿也连忙凑上去,刘氏见自家孩儿好奇,却也没有多管,怕是这次进了穆家门,难得再出来一次了。
穆安容仔细瞧着丹州的街面,街道极宽,怕是再有几辆马车也能通行,路旁有着各种小吃、鲜花、布偶、瓷瓶、布匹、米粮甚至古董,穆安容居然还瞧见了几个棕发碧色高鼻梁的商人,允哥儿也瞧见了,忙问刘氏,刘氏说,那是来自远郊国的商人,那儿的人都长这样,而穆安容暗道:“这大约就是来自欧洲大陆的商人,看来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来的繁华的多。”那几个棕发碧眼的商人似乎是在兜售钟摆一般的机械玩意儿,偶尔也有穿着华丽的富家人经过上前询问。
安容这行了一路看了一路,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是有机会,定要好好考察一下这丹州风情。马车此时已是拐进了一个胡同,胡同路面宽敞,两旁植了柳树,现在能够看到细细的嫩绿正逐渐透出来,胡同静悄悄的,竟是看不到人,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只听到一声哀乐响起,已经有丫鬟在马车前伺候,刘氏和安容姐弟俩下了马车,只见穆家大门大开,两位俏丽娘子搀扶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正在门口迎着,一身素服,两个年轻人从门前走下,正是穆家三爷和四爷,二人给穆二爷告了安之后,便和另外一位穆家本宗共四人抬棺,入了穆家门,穆老太轻手摸过灵柩,喊了一句“华儿!”便大哭起来,两位娘子赶紧扶住,颤巍巍进了门去,而穆刘氏和两个孩子以及钱姨娘和柳姨娘哭着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