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神无看着龟裂狰狞满是鲜血的手垂眸,随即用绣着兰草的丝帕擦去遮住左眼的血迹,果然还是不行吗?不过是全力运转灵力的一刀而已,她的肉身就开始崩溃。她双手结印,只剩下废墟的教学楼重新拔地而起,一切恢复初。“走吧,妾身累了。”
十束多多良抱着昏迷的真纯小百合跟在土方神无身后回到神社。土方神无跟外公打了声招呼直接去温泉泡药浴,十束多多良则是守着妖气入体晕过去的真纯小百合。
因着她带着灵气的鲜美血液在水中晕开,平日里不曾出现的妖鱼也成百上千的冒出来。撞击着她的护体真气,想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口肉来。伸手拈起一条巴掌大如拇指粗的妖鱼,手指微微用力,那鱼头骨跟锋利尖锐的牙齿被她碾的稀碎。松开手,又被同类争抢着吞噬撕碎。妖啊,真是可悲的生物。直到子时,土方神无这才从药泉里出来,接了外公传音的纸鹤。松松用枚云芝白玉簪半挽了长发,换了身月华裙搭了银线刺绣团花纱的披帛这才去了客居的房间。拉开和室的门,十束多多良正跟抱着昏迷的真纯小百合的酒吞童子对峙。她坐定开口“君有所求,何物可易?”
“我与她有前世之缘,我寻了几百年,才寻到她的转世。知晓神子不凡,修因果道,愿用我两百年寿命换小百合前世魂归。我的往事,神子可愿一见?”
土方神无坐着把玩手中巴掌大小的九层翡翠龙子镂空香薰球,黑色的双眸看不出一丝情绪。“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酒吞童子,伸手弹出一滴淡蓝色妖血化成一面水镜。紧紧抱着真纯小百合,两人额头相抵,镜中前世尽显。
真纯小百合,前世为池田樱,是池田中纳言天皇近侍之女,勉强算的上出身贵族。因此哪怕在那个妖怪肆虐,疾病四起的平安时代,天生体弱整日缠绵病榻的她也强撑了下来。
酒吞童子从小被挂单越后寺的日莲宗高僧收养,如律持戒,为苦行僧,戒口腹之欲,断七情六欲。当年遇到池田樱的时候,还是个风姿怡然,俊秀无双的光头小和尚。从出生就被预言活不活16岁的池田樱,被侍人簇拥着,用两人的软轿子从崎岖的山路抬上后越寺拜会高僧,打算在寺中修养直至度过她十六岁的命劫再送给将军大人。
酒吞童子与其他的小沙弥争执,被罚饿着肚子在后山清扫台阶。池田樱活了十五年生平第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不想日后送给大了她几十岁的将军大人当情妇,整日困在一方后院里连一点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逢魔时刻她偷偷溜去后山,只为独自看一眼这漫天红云,璀璨无华。纵然无法反抗所有贵女的宿命,因为她背负着池田家的责任。但她的心从来不曾被困在那一方和室里枯寂到死。
池田樱坐在高处的石阶上,对自己一身华贵的壶装束毫不在意,市女笠随手放在一边。夕阳照射在她原本苍白枯萎的面容上,便如化龙点睛一般,整个人鲜活无比,大风吹的她的衣襟猎猎作响,长发在飞舞,这一刻她娇美的不可思议。忽而,一阵大风刮走她身边的市女笠,啪的砸在从下而上的来人身上。暗色的僧衣,光光的脑袋配上鼻青脸肿变了形的脸十分的滑稽,加上肚子饿的声音不停的响着。池田樱忍不住嗤笑出声来道“喂,小和尚,你要吃梅子饭团吗?”
谁能想到少女这一句小和尚,就让两人从此纠缠。少女娇笑着的面容刻在了酒吞童子的心上,抹不去放不,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以为他会在少女离开越后寺之后会忘了她,不料听到她在抬进将军府前一夜意外落水,终是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心魔将他吞噬,一念成魔。从此身化恶鬼,四处烧杀抢掠,以无数处女精魂为引为为她续命。
他能为池田樱续命,却挡不了她求死之心。当她无意间知道她每挣扎着活一天,就有数十个少女因她而死,她就不想再继续挣扎着苟延残喘了。
她被酒吞童子用羽织裹着抱在怀中,坐在高高的阁楼顶上等待日出。当初俊秀的小和尚早已不知不觉变成的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单薄的身躯变得厚实,却满是伤痕,满头红色的长发,俊美无双的脸上,因为红色的妖纹,也越发的让人恐惧。可他在她眼里还是当初那个笨笨的小和尚。
她每呼吸一下肺部都像在被刀子割一样,她想咳嗽,却怕咳出的血迹污了她的容颜,叫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强忍着。当灿烂的朝阳从地平线升起之时,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刻,费力的抬头将她的吻虔诚的印他的唇上。从他眼角流出的血泪溅在她的脸上艳丽无比,她浅笑,枯萎的容颜一瞬间焕发了光彩。
“小和尚,对不起,若有来世……”。我一点定先爱你,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缠着你。对不起小和尚,活着真的好累,她真的没办法再撑下去了。是她太贪心,本来在她贪心的想拥着那段美好的记忆死去,背弃家族,选择拒绝联姻跳水自杀的时候她就该死了。可在她在生死边缘挣扎,勉强睁开眼看到他的时候,拼着一口气就贪心的不想死了。多想能够时时刻刻的跟他在一起,听他讲佛偈,背着她去看名川秀水,她给他弹三味线,亲手为他缝制素衣。她只是舍不得她的小和尚,却害得他为她背负了满手的血腥跟罪孽,都是她太贪心了。小和尚,小和尚!小和尚……
他化作鬼身吞下她尚有余温的尸体,喝下毒酒,任由别人砍下他的脑袋将他的尸体封印。叫他不必忍受没有她的孤寂,当他醒来时必定是寻到她转世之时。
他守着她的转世,从她出生守到现在,甚至将属于池田樱的记忆给了真纯小百合,可也不过是拥有池田樱记忆的陌生人而已。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世罢了。
土方神无弹指,鲜红的契约印在酒吞童子的额头,又一缕神光弹进真纯小百合的额头。“应君所求。”
待酒吞童子抱着真纯小百合直接从和室的庭院里飞走。土方神无才望着院中水池照映出的明月,轻轻的叹息。前世今生,本我非我,真我何在?十束多多良,一指戳在土方神无皱起的眉头笑着道“今夜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