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苍南部边缘,剑门关处,有一名镇“剑门”。此地,两旁断崖峭壁,峰峦似剑,两壁对峙如门,关镇由此得名。
剑门厄天下之险要,常年驻有官军,以镇西南。因此,周边居民才得以安居乐业,又因此地临官道,过往商旅极多,久而久之,便有了剑门镇。
话说剑门镇有一名门,是为齐家,家主齐开疆,原本是朝堂武将大吏,后告老还乡,在此建府立宅,置办田地。其妻秦氏是为官宦之女,极善治家,不几年功夫,齐家之名便在此地流传开来,即使在“神北城”中也是挂的上名号。
齐家虽是名门,不过人丁却是一直不旺。齐开疆一辈共兄弟十人,其属最末,前八人皆早夭,其九兄齐开甲得以存活,不过因病所致,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后来,其父遇到一江湖术士,求得保生药,才有了齐开疆。
也许是世道不公,或是造物弄人,齐开疆年逾四十,还未有一男半女,心中也是着急。于是也循其父之法,去往太苍“白云观”求保生。
经白云观道人赠服丹药后,次年秦氏便生了一个男孩,齐家上下欢喜。齐开疆求白云观主“苍木道人”赐名,“苍木道人”便给此子取名“御风”。
其后,秦氏不能再生养,齐家香火传承全系齐御风一人身上,秦氏更是对其百般疼爱、不惜娇生惯养。齐御风六岁那年,秦氏怕其命理单薄,将来身边无人帮衬,便给他寻了一户人家的孩子,与其结为兄弟。也是在这一年,齐家还发生了一件事,齐御风那疯癫的九伯,在一雨夜走失,从此再未归来,生死不知。
时光荏苒,转眼间七年过去。
这一日,乾坤朗朗,白云悠悠,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剑门镇上人头攒动,一片热闹之意。
“少爷,老爷交代过,不让你乱跑,求求你,快回来吧!”一个年约二十的仆人正追赶着前面一名少年,表情之中透着几分哀求,几分无奈。前面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也算十分俊秀,一身锦绣白衣,玉带缠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其身后还跟着一条四眼大黑狗,说是四眼,其实是眼睛上面生着两个白点。
“齐福,我告诉你,可别跟着小爷我!不然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嘿嘿!”那少年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坏笑。
齐福似乎知道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看了一眼那条呲着长牙、吐着舌头的四眼大黑狗,喉咙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显然,他心中十分忌惮,可他还是壮了壮胆子,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不怕,就算被“四眼”咬,也比被老爷打板子好!”
听罢,那少年一皱眉,转而又顽皮一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跟着吧!嘿嘿嘿!”
说完那少年便向前跑去,跑进一义庄内,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洒向义庄里的乞丐,开口道:“给我把齐福拦住!”接着那群乞丐便呼呼啦啦的一涌而出,将齐福团团围住,一阵撕扯。被一群乞丐牵扯住,齐福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
见这番情景,那少年嘴角一翘,嘿嘿一笑,而后便一溜烟的消失在人群中。要闻这少年是谁?当然是是齐家少爷齐御风了,剑门镇上谁人不识?只因其父管束太严,厌烦了整日习武读书,便偷偷跑出来玩。如此,才有了这一番事情。
这齐御风虽说顽皮,且有几分飞扬跋扈,但心眼却不坏,所以镇上居民,对其还是比较喜欢。只见他三转两转,便来到一裁缝铺门口,这便是他的结拜兄弟张笑棠家。
一进门,张母麻氏便出来迎接,笑道:“是御风少爷来了啊!快进屋!来找笑棠的吧,笑棠在书房呢!”
“干娘,我说了叫我御风就好了,怎么每次都叫我少爷啊!”齐御风嘟着嘴,似乎是觉得麻氏对他太见外了,因为在他和张笑棠结为兄弟时,两家也结了干亲。
麻氏一拍脑门,笑着解释道:“呵呵,你看,我这不是叫习惯了吗!”说完便烧水沏茶,忙活去了。
这麻氏乃是一面慈心善的寡妇,早年其夫得病死了,剩下孤儿寡母,没了生活来源,便仗着一身裁剪手艺,在镇上开了间裁缝铺,独自拉扯着张笑棠。张笑棠也懂事,知道母亲辛苦,所以读书极为用功。
齐御风摇了摇头,接着则直奔书房,只见一名年约十二三岁,面容普通,身材比较瘦弱的的少年,度着步子摇头晃脑的读着一卷书。
这少年便是张笑棠,见齐御风来了,赶紧放下书卷,上来招呼,“御风,你来了,快来座!”看上去十分亲切。
二人在书房一阵攀谈,阵阵欢笑声传出,可见这小哥俩极为聊得来。中午时,齐御风就在马家吃了午饭,虽是粗茶淡饭,但也吃的开心。因为比起父亲齐开疆的严厉管束,这里更加自由。
午饭时,得知此事的齐开疆发了火,叫仆人齐福来传信,说“如若再顽皮,今天就别回家了!”。可齐御风对父亲的话,根本就不当回事,倔强道“不回就不回!今天正好消遣一番!”。
吃过午饭,齐御风又在张笑棠家玩了一阵。
下午时,天忽然阴了起来,乌云遮日,狂风从远处的剑门关吹过,发出阵阵呼啸声,隐隐透着一丝狰狞之意,让人毛骨悚然。
这时,齐御风告别马家,想回家去。可是先前已经让齐福回话说不回了,又因回去怕父亲责罚。如此之下,于是便带着“四眼”投义庄去了。打算在义庄歇息一晚,顺便观察一下父亲的反应,父亲的脾气,他可惹不起。
对于这义庄,齐御风算是十分熟悉了,一来这义庄是齐家捐钱建的,常在此处舍粥给乞丐,与这里的乞丐也算熟悉。二者,以前赌气离家,也曾在此住过一两晚。所以就定下主意,今晚义庄歇息一晚。
来到义庄,齐御风掏出一把银子,交给乞丐,叫乞丐去买了些吃的回来,又叫一名乞丐去齐府门口打探消息。晚饭后,齐福来了一趟,捎来秦氏让带的食盒,却没说没叫齐御风回去。齐御风暗忖,看来父亲是真的生气了。但事已如此,齐御风也就不去管了,吃了晚饭,让乞丐们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便和着衣服便睡了,大黑狗“四眼”则趴在一旁守着。
一夜的大雨,伴着滚滚雷鸣,道道闪电。
前半夜,齐御风被雷声吓得没睡着,心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安,到了下半夜,雷声小了,才沉沉睡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齐御风就被“四眼”舔醒了。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坐起身来,却见周围的乞丐还在打着呼噜,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出义庄。屋外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居民。
齐御风伸了个懒腰,朝家中走去,来到家门前,小心翼翼的推了下门。“吱呀”的一声,门没关,齐御风松了一口气,暗忖,这肯定是母亲给留的门,不然可就得等上一阵了。
可一进门,齐御风便察觉有些异样,按平日里,早就有仆人起来打扫了,可此时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鼻子一嗅,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少许焦糊味,心中暗觉不好。
“汪汪”四眼朝着一间偏房狂吠,那是仆人齐福的房间。
齐御风转头望去,见那间房子已经被烧的一片焦黑。跑进去一看,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内被烧得一片凌乱,床上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却是没了头颅。
“哗啦!”
齐御风扶着门框一阵狂吐,差点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吐毕,齐御风心中忽然一阵担心,便朝父母的居所走去。一进屋,便发现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屋内父母静静的躺在床上,也是没了头颅。鲜血染红了大半张床,有些还流到了地上,几只早起的苍蝇在上面忽起忽落。
“啊!”赫然见此可怖景象,齐御风惨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
午时许,齐家凶案之事,便传遍了剑门及整个神北城。齐家主仆上下,共四十九口皆被残杀,得以幸存的只剩齐家小少爷和一条狗。
随后官府派人来戒严了整个齐府,勘验一番后,便开始收殓尸体,却是没有半点线索。
坊间有传言道,说是齐开疆在为官时结下了仇家,人家找上门来寻仇,本应是斩草除根的灭门,不过齐家少爷福大命大,有幸躲过一劫。仇家杀完人,又想将齐府付之一炬,不过是夜雨大,只燃了一间偏房,不然齐府只怕是片瓦不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御风醒了过来,已是身在张笑棠家,身边有干娘麻氏和张笑棠陪着。
虽然是醒了,但却脸色煞白,表情木讷,脸颊上不时有泪珠划过,忽然间大哭起来,哭完又晕厥了过去。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麻氏与张笑棠看着十分着急,却也是没有办法。
※※※
三日后,剑门镇,西山上。
两位披麻戴孝的少年,站在一片鼓包前,一只黑狗一边静静趴着。这些鼓包里埋着齐府主仆共四十九人。
一阵微风吹过,数百条白绫飘飘,透着无尽的悲凉!
从晌午一直到了傍晚,两位少年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谁都没有说话!
其实他们心里有无数的话,都想说出来,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化为无声。
泪水早已流干,夕阳的余晖,照射着道道泪痕!
齐御风抬头望远处山间,成群的鸟儿,在一天的忙碌后,归宿山林!而他归宿又在哪里呢?这没有人知道!
“御风,你以后有何打算?不若搬到我家,你我兄弟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张笑棠首先打破了沉寂。
“谢谢你,兄弟!我知道你和干娘从来没把我当外人,不过我已有去处!”齐御风嘴角一动,依旧目视前方。
张笑棠眉毛拧起,真不知齐御风所说的去处是什么,疑惑道:“什么去处?”
“白云观!”
“我家曾在白云观捐过大功德,白云观知此事后,欲收留我!”齐御风淡淡的解释道。这事确实有,不过齐御风并没有给白云观答复,说这番话给张笑棠听,只是不想麻烦张笑棠一家,算是婉言谢绝。但此话一出,颇有性格的齐御风也只能去白云观了。
“那也好!记得裁缝铺永远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张笑棠闻言,郑重的说道。
“嗯!”
齐御风转过身去,仅剩的泪水划过脸颊。这颗苦难的心灵,经过兄弟的一番温言,其中滋味,又有谁能了解?(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