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突然也沉重了起来。
丑蛾儿的胸口有些闷。
是，可芸的担心何尝不是她的担心，而且，这种担心发生的机率是极高的。她们可以一顿不吃，难道能顿顿不吃吗？
如果她不依不饶要怎么办？
真刚刚入宫就同先前的宫女起了正面冲突，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丑蛾儿的眼前就又飘起了雪，雪中，她们仿佛也变成了那个女孩子，被扒了裤子，按在了板凳上。板子一下一下地落在她们的身上。
怎么能这样呢？
不给丝毫的颜面。
仿佛被剥光了全部衣服的羞耻感让丑蛾儿打了个冷颤。
锦鸾突然抓住了丑蛾儿的手，她手上冰冷冰冷，仿佛那结成的寒冰一般，同丑蛾儿的手的温度一样，不，比她还的还要冷。
丑蛾儿反抓住锦鸾的手，不知为何，两只同样冰冷的手交缠在一起，那种浸入骨子里的冰冷倒似乎慢慢地在褪去。
锦鸾满面寒霜地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
“同样的戏码再演两次她不嫌无聊你又怕什么？”
“这只是开始而已，她不过是个比我们早入宫几天的宫女罢了。只是仗着资历在那里耍点威风罢了。真把事情闹大了，估计她也不敢。要不然，中午她会就这么干休？”
“就算是她真不打算就此罢休又怎么样？”
“这宫里谁都比我们大，随时都可能发生比这还可怕得多的事情。如果怕这怕那，还不如现在一根绳子吊了脖子倒干脆。”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个死字，有什么可怕的？”
“想叫我们死，临死也得咬她一口，叫她也活不了。”
银鸾疾声厉色地说过，眼里带着一抹狠色。这条命，原本就是捡回来的，如果不是这临时来的懿旨，她和蛾儿两个现在也早已随着亲人们一同共赴黄泉了。断头台都去过了，那冰冷得仿佛生命的终结的滋味都尝过，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
她不怕。
她一点儿也不怕。
锦鸾这么告诉她自己，只是，握着丑蛾儿的手却越握越紧，紧得丑蛾儿都感觉到疼痛了。丑蛾儿便知道，锦鸾并不如她嘴里所说的那般真的不怕，事实上，锦鸾也是怕的，就如同可芸，就如同九儿姐姐，就如同她一样。只是，锦鸾比她们更早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怕也是无用的，以后会遭遇到什么事，她们无法预测，但是，她们没有办法因为害怕就不去面对。
就如同那个时候，她们一天天地等着死亡的日子到来一般。
可芸、九儿震惊地看着锦鸾，像在看一个怪物一般。从锦鸾话语透露出来的，以及她身上的散发出来的狠厉之色让她们忍不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死？
仿佛是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情。
应该是几十年之后，等她们都白发苍苍了之后才应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锦鸾这么一说，却觉得好像马上就会发生似的。
不，她们不要死。
不想死。
她们还想着总有一天，能离开这里，再一次地见到你父母亲人，大声地哭，大声地笑，还想在自由自在地奔跑在那开满鲜花的田野上。
可芸、九儿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锦鸾的话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太重了。
丑蛾儿却明白，她和锦鸾两个所经历的一切是别的这个年龄的孩子所不曾经历过的。是，只要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外头是狂风暴雨，又如何呢？
丑蛾儿的心反而渐渐地定了下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姨娘应该会在那一边等着她吧？想到姨娘，真的，就没有什么了。有姨娘温暖的怀抱，纵使是地狱，也没有那么地可怕了。
但是，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明白呢？
丑蛾儿轻轻地捏了捏锦鸾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可芸和九儿都给她吓坏了。
锦鸾冷哼了一声，她可什么也没有说错。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同，眼界自然也不同。虽然从来她都是处于上位者的一方，可不代表她不明白奴婢们的地位有多么卑贱，她们的命在曾经的她的眼中，如同蝼蚁一般。只是，现在她自己也成为了蝼蚁中的一只而已。元嬷嬷那里的遭遇让她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芸、九儿总有一天也得明白。
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事实上，她还觉得自己说得轻了呢。
但是，看到了丑蛾儿递过来的眼神，她终究没有再说了。
丑蛾儿拉住了可芸微微颤抖的手，柔声地安慰道。
“没事的，可芸，不管有什么事，你不还有我们三个姐姐吗？我们不是说好了祸福与共，不离不弃吗？她才一个人呢。不用怕。”
“真的，会没事吗？”
丑蛾儿温柔地声音传入了可芸的耳中，趋散了由锦鸾的话带来的那股子深沉的寒意。可芸眼中的恐惧慢慢地褪去，她紧紧地抓住了丑蛾儿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迫切地问道。
“你保证？”
“嗯，我保证。”
丑蛾儿没有丝毫的迟疑。
“不管有任何事，我们也会一起想出解决的法子的。你不相信我吗？”
锦鸾心里头翻了翻白眼，这种话，骗谁啊？她们只是一群无力的小宫女而已，别人一只小指头就可以捏死她们，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奇怪的是，明明是谎言，竟然连她会感觉到安慰。
可芸看着丑蛾儿的眼睛，这是一双温柔平静的眼睛，只是看着，就让人安心起来。是的，蛾儿姐姐是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在她们还没有结义为姐妹的时候，她也没有不管她，现在，更加不会。
即使所有的人都会这样做。
蛾儿姐姐是不会的。
可芸的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用自己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丑蛾儿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只要蛾儿姐姐说的，我什么都相信。”
丑蛾儿见到可芸笑了，便也笑了。
“那，走吧，我们吃饭去，肚子有些饿了呢。”
